2016/11/10

[足球架空][R18] What If We Had Never Met《Lemongrass Café系列・最終篇・下》

      (接續上篇)


      結束了本日授課,倫敦三月的溫度還只有10度左右,間或突然下起小雨,Nordtveit拉緊了身上駝色的毛呢大衣,一時間卻不想就這樣走回住處。
      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閒逛,一下盯著自己呼出的白氣,一下瞥見櫥窗裡自己聳起肩膀雙手緊緊埋進口袋的身影,路旁的變電箱上貼著週日牛津劍橋划船賽(The Oxford and Cambridge Boat Race)的海報,據說每年到泰晤士河沿岸觀戰的人數有25萬,觀看直播的觀眾在全球超過2千萬呢。
      不知不覺,Nordtveit在這個多雨多霧並對自家傳統莫名驕傲的日不落島國已生活了超過一年,說不上適不適應,反正教書也是工作,就像當初從挪威前往德國一樣,都是為了掙口飯吃。
      然而在這個以英式下午茶聞名世界的國度,Nordtveit至今也沒在倫敦找著一家自己熟悉的茶館或咖啡館,像過去幾年在法蘭克福的Lemongrass Café那樣。除了教師宿舍,咖啡館簡直是他在法蘭克福的另一個家。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總是傻傻笑著的傢伙吧,那種人畢竟不是在世界隨便哪個角落都能遇見的。
      Nordtveit強自壓下逐漸在心頭成型的惆悵跟想念,那是當他失神凝視著地鐵車窗上的倒影時,最無法克制的心情。偶爾對面坐下的乘客身形或長相酷似Neustädter,或是身邊突然傳來自己曾買來送給對方的男香,Nordtveit總要拼命抑制那盯著路人甲乙丙丁看的衝動。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著,麂皮靴在灰色的人行道上蹬出咯咯的聲響。這裏不會有那隻環著他腰的手臂,也不會有那雙捧著他手試圖搓熱他手指的手掌。早該習慣了,早該放下了,而這都是他當初刻意在道別前夕冷著臉面對Roman時,就該考慮到的事情。
      Nordtveit突然停下腳步,面前,是皇家咖啡館的大門。
      想起來在Lemongrass Café有數面之緣、會做好吃法式薄餅的Julian Korb之前就是在這兒工作,Nordtveit一邊訝異自己這一年多來竟然從未想過來這家店拜訪,一邊帶著些許的緊張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

      想當然爾,這裏沒有叮叮噹噹的風鈴聲。
      皇家咖啡館的內裡金碧輝煌,光甜點櫃就有Lemongrass Café的兩倍大,櫃上擺著一瓶盛開的粉色花朵、成堆的果醬、以及裝在透明容器裡的手工餅乾,後方還有滿滿一整籃的法式可頌麵包,牆上掛著的黑白照片替整個空間增添了高貴的歷史感。一名穿著白上衣黑窄裙的女孩正在替櫃裡補充剛出爐的甜點,一頭馬尾梳得極為平順俐落,扣到領口最上方的黑色扣子以及那專注內斂的表情,令人忍不住跟著正襟危坐起來。
      「您好,請問要點些什麼?」發現了站在櫃前的Nordtveit,女孩迅速將手裡的空烤盤放到身後的平台上,起身給了面前的客人一個專業無瑕的微笑。
      「我要......一個Café Royal cheesecake,Cherry-Cola、榛果跟覆盆子的馬卡龍各一個,還有一杯美式咖啡。」
      「好的,請問是內用還是外帶呢?」
      「內用。對了,咖啡請做低咖啡因不加糖。」

      入內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侍者接過Nordtveit的大衣掛上衣帽架,餐廳華麗的裝潢延續了那份拘謹的感覺。大片的拱形落地窗可見攝政街上人來人往,好在這時間用餐的人並不多,等待餐點送上桌前的短暫時間,Nordtveit放任自己盯著窗外發起呆來。
      回憶很快就隨著打上窗玻璃的雨珠落下。這一陣雨下得又大又急,方才還提著購物袋的人們紛紛加快腳步找尋避雨的地方,也有些人撐起了樣式繽紛的雨傘。Nordtveit記起了總在咖啡館裡跟Roman抬槓的Hanke,還有總是一邊清潔各式杯盤用具一邊火力全開吐槽自家店長的Jantschke,Lemongrass Café提供的是極為道地美味的法式甜點,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法式風情,店裏不時出現卡拉OK大賽或是搖身一變成為Disco舞廳,偶爾關起門來成為熟客們的聚餐場所,端看那鬼點子一堆的傻笑店長今天想搞什麼把戲。
      然而那是個他不用特別提醒,就會自動替他泡上一杯低咖啡因不加糖的咖啡館。
      Nordtveit其實很能理解為什麼曾經待過皇家咖啡館的Korb,會「屈就」到Roman那簡直可說是亂七八糟的店裡工作。

      餐點送上來了。起司蛋糕跟馬卡龍都相當美味,咖啡的品質跟香味也是無懈可擊。
      Nordtveit突然好想傳封訊息給Roman,告訴他自己今天吃了奇怪口味的馬卡龍(櫻桃可樂),同時也想念Herrmann那製作檸檬甜點的好手藝(今天的起司蛋糕,若在Herrmann手下必會加上些檸檬皮,而檸檬的酸甜味必定和雪白柔細的乳酪一起入口即化)。
      雨水不停敲擊著窗戶,Nordtveit只是任憑自己耽溺在回憶裡。

      「沒有你的地方,都是他鄉。」好像有一首詩是這麼寫的。
      不知道春雨過後,法蘭克福的植物園裡,是否也會像海德公園一樣,佈滿了玫瑰的芬芳?


◇◆◇


      「¡Hola!」隨著Lemongrass Café玻璃門上的風鈴叮叮噹噹,這位推門進來的不是別人,卻是闊別了將近兩年的前駐唱歌手,Marc-André ter Stegen。
      「哎唷德國怎麼還是這麼冷,現在這個季節在巴塞隆納已經可以穿短袖了呢!」搓了搓剛打了個響亮噴嚏微微發紅的鼻子,ter Stegen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地中海的明亮氣息。
      兩年不見,這位「奶油獅」的個頭沒有長高,皮膚倒是變得黝黑了一點,髮型也剪成時下年輕人最流行的樣式,全然沒了當初離家時那青澀的村姑模樣。
      攀上吧台,ter Stegen將旅行袋擱到桌面,一袋子的紀念品發出哐啷哐啷的碰撞聲;知道他並不愛咖啡苦味的Jantschke,用Whittard of Chelsea最經典的英式玫瑰給他沖了一壺奶茶。
      「謝謝你Tony。」ter Stegen捧起精緻的瓷杯啜了一口,茶香及奶香很好地驅走了五月初的春寒料峭。
      「不客氣。其實今天算暖了,前幾天還下冰雹呢。」Jantschke還是老樣子,說話沒有太多表情,平平淡淡的回應讓ter Stegen感覺很是懷舊。大概這種一切都沒有變的親切跟安心感正是人們之所以對家感到依戀的緣故吧。
      當ter Stegen也跟湊上前來的Neustädter互相擁抱並打算好好介紹自己帶回來的紀念品時,一瞥見角落那默不作聲的身影,爭強好勝的心態又忍不住開始作祟。

      「唷,你還在啊。」看Leno拼命往自己這兒瞧卻硬是忍住留在原位保養吉他的模樣,坐在高腳椅上居高臨下的ter Stegen隱隱然多了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你怎麼回來了?終於被當了嗎?」一邊用棉布擦拭著琴弦,Leno反唇相譏的力道毫不遜色。
      「嘖,趁著學校放假帶點禮物回來賞你呢,快過來求我幾句領賞。」
      「我很稀罕你這個奶油獅挑紀念品的品味嗎?不過就是幾塊騙觀光客的磁鐵罷了。」
      「嘩這麼兇,Roman你留著這種人在店裡唱歌不會把客人都嚇跑嗎?脾氣有夠差的。」
      「彼此彼此。」
      說歸說,Leno還是把保養清潔好的吉他暫且靠在牆邊,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地踱了過來,Neustädter跟Jantschke則是努力憋笑,並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過今天店裡有些安靜......Patri呢?」看起來是一般的營業日,廚房卻靜悄悄地沒有人聲。
      「Patri跟Juli和朋友到巴黎的迪士尼樂園玩了。前陣子復活節我們推出不少新產品,賣得很好,兩名甜點師也累壞了,剛好趁現在淡季多放他們幾天假。」Neustädter邊把玩著ter Stegen輪番從旅行袋裡掏出來的紀念品邊回答。
      「Juli......是新聘僱的甜點師嗎?這兩年來店裏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呀,Roman跟Tony你們快好好跟我說說。嘿這給你,不用謝。」ter Stegen邊閒聊邊向Leno拋去了一枚小塑膠片,後者伸出雙掌接住。
      「......David Bowie親筆簽名的pick?!」只見Leno捧著那三角型塑膠片的模樣就像捧著一顆鑽石,睜大的眼睛裡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嗯哼。某次在街上亂逛時在一個跳蚤市場的攤位上發現的,說不定根本是贗品,但就做個紀念吧。」端過杯子啜一口茶,這刻意的舉動卻隱藏不了ter Stegen看見這位朋友兼競爭對手的反應後嘴角上揚的得意。
      「這彩繪磁磚拼成的店名加上鑄鐵框Roman你用來當店招牌可好?我特別在手工藝店裡挑的。」
      「哇哇這也太美了!謝謝你啊Marc~」
      「然後這些護唇膏Tony你挑幾個吧?據說是西班牙一個叫Agatha啥的有名設計師設計的外盒,我是覺得挺好看的啦。」
      即便是常年冷著一張臉的Jantschke,看見這些繽紛的圓型小鐵盒表情也忍不住亮了起來,在道謝挑選的同時店門口的風鈴又響了,這次走進來的是Hanke跟Marx兩名熟客。

      「可惜Patri不在......我原本還想吃他做的手工泡芙,好懷念啊。」
      而Leno尚未用自己昨天才吃了10個Herrmann現烤的香草奶油泡芙的事實來刺激ter Stegen,這名從巴塞隆納歸國的遊子就被Hanke從後頭一把摟住並揉亂了那精心修整過的頭毛。
      「Marc!天哪你總算是回來了!有沒有給哥哥我帶幾瓶高級的西班牙紅酒?」
      「......好意思自稱哥哥,也不想想你眼角都多少魚尾紋了,還討酒喝,胖成球了哪你。」Neustädter放下手裡的彩色磁磚招牌,伸指戳了戳Hanke的肚子。
      「Roman你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Marc~這次回來待多久啊?哎唷這是什麼,FC Barcelona的鑰匙圈哪!」也不經過主人同意,Hanke便拉著Marx擅自翻弄起ter Stegen的旅行袋,一邊對各式紀念品發表意見,一邊用手肘頂頂這位前駐唱歌手說快彈點什麼咱們好久沒在店裡唱K了。

      看來今天提早關店並開一場小型宴會替ter Stegen接風洗塵的安排勢不可免,吃喝談笑間,ter Stegen暗暗感慨著當年的熟面孔有些已不在法蘭克福(而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Marc你別太難過泡芙的事,過幾天再來,我想替你烤100個Patri都願意的。」Jantschke遞給ter Stegen一盤剛烤好的抹茶鬆餅,茶香同麵粉跟蛋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哈那是當然,這次沒吃到泡芙我是絕對不會離開德國的!」叉了一塊鬆餅放進口中,ter Stegen轉過頭去又開始跟Leno拌嘴,兩人速速約好了改天利用咖啡館的廚房來檢視一下前者這兩年在巴塞隆納學做西班牙海鮮燉飯的手藝,以及等兩名死宅甜點師回來之後,約上Kruse和Kramer到店裡PK電動。

      這一個尋常不過的春末夜晚,Lemongrass Café卻久違地響起了鋼琴與吉他的合奏。清脆的音符敲擊著玻璃和窗框,伴隨所有人的笑容,叮叮咚咚。


◇◆◇


      早已過了會抱著玩偶睡覺甚至和卡通人物稱兄道弟的年紀,四人身為鐵錚錚的漢子自然也沒有什麼公主夢,但站在巴黎迪士尼樂園的入口處,一行人還是激動萬分。
      應該是太少休假的緣故,他們心想。
      Herrmann、Korb、不知為何放假也跟著跑來的Erik Durm(但Ginter今天並沒有跟著一起休假),以及被拉來當地陪的Jonas Hofmann,四人通過有可愛裝飾的入口處後,匆匆瞥了遠方的睡美人城堡一眼,便埋頭衝進了兩個園區之中有刺激遊樂設施的Walt Disney Studios Park。
      淡季再加上非假日,這個被評為全世界六間最不值得去的迪士尼樂園遊客人數不多,卻正好讓Herrmann一行人免受排隊之苦就痛痛快快地將所有能尖叫的設施都玩了個遍。從氣氛營造得極好的恐怖塔自由落體(The Twilight Zone Tower of Terror)到聲光效果十足的搖滾雲霄飛車(Rock 'n' Roller Coaster),四人尖聲笑鬧著,將平日的工作壓力及緊繃的情緒徹底發洩。

      走在園區裡仿美式風情建造的好萊塢大道上(遠方的山頭還有Hollywood字樣),兩旁的建築跟造景皆揉合了迪士尼動畫裡的角色及場景元素。例如以《幻想曲》中穿著魔法師袍的米奇及提著水桶的掃把們為主題設計的噴泉,《玩具總動員》安弟房間裡的玩具堆,巨大的巴斯光年塑像和各種繽紛的燈泡及彩色積木塊,一剎那便喚醒了所有遊客的童心。
      人手一支冰淇淋,四人叫著鬧著,對身邊的一切指指點點,盡情說些沒意義的垃圾話。對Herrmann、Korb跟Hofmann來說,這甚至是他們自從在巴黎求學以來,第一次踏進這個位於近郊的主題樂園。當年還是窮學生的三人,存的零用金都拿去花在星級餐廳,藉由實際品嚐跟研究那些成名主廚們的擺盤、醬汁及創意,透過舌尖的感動跟記憶來學習料理,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跟時間)造訪這個單次門票就超過50歐的遊樂園。
      隨便挑了一間紀念品店走進去,四人大肆對各種玩偶及卡通圖案的衣物品頭論足。大家一致同意對染了白毛的Durm來說,綠色三眼怪圖案的男用四角褲是絕讚的搭配,而這位被起鬨的事主抓起一旁的毛怪玩偶作勢就要往三人身上扔,一行人的智商瞬間下降到小學生水準。
      除了已經固定造型的各種紀念品,店裡也闢了一個手作專區,讓大人小孩們能發揮創意製作自己喜歡的玩具帶回家,看見能自己製作木製音樂盒的Herrmann顯得躍躍欲試。
      「那Patri你在這裡慢慢做?我跟Hoffi去附近走走,剛剛聽到那邊有一陣尖叫聲,好像有什麼挺有趣的遊樂設施~」坐不住的Korb看Herrmann居然要在遊樂園裡做什麼手工藝,拉了Hofmann拔腿就跑。
      「Erik你來嗎?不然就一小時後我們回來店裡找你們了!」擺了擺手,一行人便暫且化為兩人小組分開行動。

      見Herrmann捧著一堆零件回到桌面,Durm瞇起的眼裡滿是好奇,紅紅的臉頰也顯示出他的興奮。盯著Herrmann在旋轉音樂盒的木製平台上做記號跟鑽洞,Durm轉了轉Herrmann挑選的音樂鈴,旋律是熟悉的D大調卡農。用手指撥弄著對方待會打算安置到平台上的小零件,有捧著餅乾的可愛松鼠、放了麵包的手提藤藍、盛有蛋糕的甜點架、下午茶必備的瓷壺杯盤以及花束,每一樣都是做工精緻的木製小配件。然而看著這些討喜卻不能吃的食物,Durm忍不住覺得飢腸轆轆,畢竟上午瘋玩了一陣,現在確實也到了用餐時間。
      「我去買點吃的回來!」三步併作兩步跑出店門外,正值午餐時段,販賣處果然大排長龍,等Durm捧著熱狗堡跟飲料回來時,Herrmann手裡的音樂盒已趨近完工了。
      「嘩,好可愛!」將吸管插進可樂裡餵到Herrmann嘴邊,Durm端詳著那些在平台上排列得極有美感的小配件,等Herrmann轉動了底部的手旋鈕,看音樂盒一邊緩慢旋轉一邊播放輕快柔和的卡農曲調時,Durm整個人眼睛都亮了。
      而除了方才看到的小配件,Durm還發現平台上多了一塊寫有HOME的小板子;偷偷撇頭看向Herrmann專注盯著在桌上旋轉的音樂盒的側臉,Durm的心情有些複雜。
      清了清嗓子,Durm用手肘推推Herrmann催促他去結帳;「外面天氣這麼好咱們去門口邊吃熱狗邊等Juli跟Hoffi回來吧,」Herrmann才回過神給了他一個笑臉。
      看Herrmann簡直像捧著無價珍寶似地抱著那裝有音樂盒的紙袋,Durm只好將飲料和食物輪流餵到Herrmann嘴邊,並忍著不要伸出手指替他將嘴角的番茄醬抹掉。
      等Korb和Hofmann的身影出現在面前,Durm像是鬆了口氣卻也莫名所以地覺得有些失落。若不是那個人現下不在這裏,哪輪得到自己陪在Herrmann身邊,假裝若無其事地忽略對方那好看笑容裡明顯的若有所思呢?

      四人站在路旁解決掉了午餐,剛好目擊正要開始的小遊行。看著化妝成動畫角色跟穿上卡通人物布偶的迪士尼員工搭配音樂載歌載舞還要堆滿笑容跟圍觀的群眾揮手,原本嗤笑個不停破壞氣氛的一行人,也在身邊拼命揮手並跟著音樂和卡通人物唱跳的小朋友們的感染下,放開身為大人的架子跟著玩鬧起來。
      從Studios Park進到Disneyland Park,這兒的遊樂設施偏向闔家歡樂型,更多的是作工精緻供人拍照的佈景,像是以愛麗絲夢遊仙境為主題的迷宮花園,而睡美人城堡便座落在園區盡頭,以夢幻的姿態靜靜俯視在遊樂園裡歡呼笑鬧的大孩子與小孩子們。把所有能玩的設施通通玩了個遍,離煙火預定開始的時間還早,身為烘焙師的三人都對巴黎迪士尼新闢的料理鼠王專區相當好奇,一行人便又回到Studios Park的《料理鼠王》實境園區。
      仿造巴黎街頭打造的場景在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時,活脫就是動畫剛開頭的場景,即便是在巴黎生活慣了的Hofmann,看著那潔白的大理石噴泉(噴泉的裝飾不外乎是葡萄酒瓶跟各式各樣可愛的小老鼠們)、石板地(上頭有仿造巴黎市徽但做成老鼠小米圖案的人孔蓋)以及巴黎咖啡館常見的紅色遮陽棚時,也忍不住張大了嘴嘖嘖稱奇。
      戴上3D眼鏡經歷了一輪「小米實境歷險」,出口的瑪麗安娜紀念品店櫥窗裡漂亮的結婚蛋糕、杯子蛋糕跟瑪芬雖然只是擺飾,卻引得Herrmann等三人佇足不前直接就彼此烘焙甜點的心得當街辯論了起來,還是Durm又是用手推又是用身體撞才把三名路障請到店裡,然而三人進店後翻起了根據電影推出的成人版料理鼠王食譜,又繼續吵鬧關於Ratatouille(王牌雜菜煲)的作法。
      「好啦,你們三個是要站在這裡繼續講到口乾舌燥,還是乾脆就到隔壁的小米餐館點一份Ratatouille?不管怎麼說,我肚子是餓得咕嚕咕嚕叫了。」Durm出聲打斷這三名對食物有著異常熱情的朋友,裝模作樣地揉了揉肚子後便抱胸搖頭笑著。

      「吃!」Korb第一個發難,高舉手臂大叫一聲便衝出紀念品店,朝不遠處的料理鼠王主題餐廳奔去,餘下眾人對看了一眼便也你推我擠地跟在Korb後面跑出店外。
      原本以為小米餐館只是模仿巴黎常見的高檔法式餐館裝潢,穿過以紅色為主題的帶位大廳(大廳的牆面掛滿了裱框的剪報和獎狀,以及照片跟獎座,極為用心地呈現出了小米、林葛尼和柯柏的各式回憶),高貴的紅絲絨沙發在鵝黃色的壁燈照耀下,連同壁上的五星評價閃耀著低調卻不失華麗的溫暖。
      然而進到餐廳內部,憑著巨大的餐盤、刀叉、裝飾雞尾酒用的繽粉陽傘作為座位頂棚的室內佈置,眾人才發現這是一間不折不扣的「小米餐廳」,所有人都縮小到老鼠們的視角,成了小米的座上賓。
      選定座位,早已飢渴難耐的四人速速點好餐,又開始對周遭的擺飾指指點點,從胡椒罐花瓶到用酒瓶瓶蓋製成的椅背,珠寶盒化為出餐檯以及聖誕燈飾做成的照明,一瞬間大家的手機記憶體便被喀擦喀擦的快門聲殺死。
      既然是遊樂園,食物的品質自然不可與真正的星級餐廳相提並論,不過小米餐館的用餐氣氛極好,於是牛排的火侯和薯條的脆度對眾人來說也並不是那麼重要。只是在嚐過略鹹也吃不出蔬菜本身香甜味的Ratatouille後,Herrmann等三人不約而同地說回家要各自做一份來拚場。

      吃飽喝足,四人一邊欣賞園區夜景,一邊悠悠哉哉地踱到城堡前的主幹道上佔個好位置,等待水舞煙火秀的開始。夜幕低垂後,打著光的睡美人城堡呈現一種詭魅的紫紅色,Herrmann想起童年看睡美人卡通時曾被那發綠光的紡紗車嚇得很不好,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一旁Durm問他是否需要添件外套並打算將自己的脫下來給他時,卻被Herrmann溫聲拒絕了。
      隨著等待煙火的遊客越來越多,四人被沖散成了兩個兩個,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Herrmann注意到Durm緊緊摟著自己肩膀。他知道對方沒有什麼非份之想(更何況Durm也是有對象的人),只是太久沒與人有如此緊密的肢體接觸,Herrmann心底泛起的感覺除了不習慣,竟也充滿了罪惡感跟刺痛的想念。
      他多麼希望此刻摟緊了自己的人是Reus,但他同時也貪戀著從Durm身上得到的溫暖。
      胡思亂想間,燈光驟地暗下,隨著第一個音符、第一束煙花以及第一支水柱噴瀉出來,群眾爆發出此起彼落的歡呼聲,期待已久的煙火秀開始了。
      不僅僅是單純的聲光效果加上水舞跟煙火,別出心裁的劇情安排,令一個個迪士尼的經典童話場景以城堡為屏幕,重現在巴黎冷冽的夜空裡,所有曾看過這些卡通的大人小孩們,都被喚醒了心底的那份童真。
      映著火花,Durm發現Herrmann的臉頰有淚光,而他想也沒想就親了下去。
      感覺到臂彎裡的人怔了一下,卻沒有進一步的反抗,Durm以額角輕輕抵著Herrmann的頭頂,低聲安慰他:「沒事的。」
      「他很快就回來了。」
      抓緊了胸前紙袋裡的音樂盒,任憑璀璨的煙花在頭頂爆炸,Herrmann重重地低下頭去,放聲大哭。
      哭聲淹沒在群眾的喧騰與歡快的音樂聲裡,好似全世界沒有其他人發現,只剩Durm不發一語,一遍又一遍來回輕拍著他的背脊。


◇◆◇


      遠在8000公里外的古巴,澄澈的夜空裡,水瓶座流星雨一覽無遺。
      收拾行李到一半的Reus也忍不住步出屋外,將雙手插在口袋裡,仰著頭,看星星墜落。
      不遠處的露天酒吧仍繼續著晝夜不歇的派對,重低音的bass透過音響傳遍整座沙灘,震得人腳底發麻。

      「......我等你好久了,回家吧?」

      自從掛上電話的那一刻起,Herrmann這句話,已在Reus腦中重複播放了千百萬遍。短短一個句子裡的咬字、停頓和轉折,都被Reus深深刻劃進海馬迴,然後透過一個立體聲小喇叭24小時朝自己的耳朵播放。
      走回那住了一年還是家徒四壁的小屋子,Reus環顧四周,內心沒有半點留戀。然而他目前的心情也遠非用雀躍可形容,一部分未知的恐懼麻木了這股近鄉情怯的期待,Reus有些窩囊地想是否需要再去叫上最後一杯Mojito,好逃避這如坐針氈的焦慮感。
      然而翻出自己隨身攜帶、臀部口袋裡那早已充滿折痕的照片,斑駁的表面絲毫減損不了照片主角笑容裡的明亮與活力,Reus的胸口頓時像被拳頭用力擊中。

      不能再逃避了,你,逃得夠久了。
      人生還有多少個十年能令我們錯過?

      抓過室內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Reus單手將瀏海撥到腦後,繼續凝視那張佈滿折痕的照片。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我會是在哪裡?
      如果我從來沒踏進過Roman在法蘭克福的咖啡館、沒看見那個雨夜你跟de Jong並肩從面前走過、沒找回失散多年的你呢?
      那麼想必,我也不會把自己放逐到離你幾千公里遠的國度,但我們卻也不會擁有這些年的精彩。

      重逢以來,那麼多大大小小的爭執,就屬這次最為嚴重。
      原本只是賭氣要還給Herrmann一個先斬後奏的「不告而別」,卻在牽扯了自己對Hahn和de Jong的醋意,以及那從未向Herrmann好好說明的過往加諸的罪惡及自卑感下,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分離。
      出發前一晚,Herrmann在他身上抓出深淺不一的傷口,咬破嘴唇的那股鐵鏽味,他彷彿還嚐得到;他知道Herrmann從來都沒有怨懟他,關於自己那些亂七八糟、不把身體當一回事的發言,但正是因為Herrmann的寬容,他更無法原諒自己。
      於是他將這一趟放逐當成給自己最嚴厲的懲罰,因為他打從心底認為自己不配擁有那樣好的Herrmann。
      出發前被對方打斷的,那句要他別等自己去找別人的發言,是真心的,也是咬牙狠心說出的。
      然而無數個在哈瓦那度過的夜晚,Reus不只一次從Herrmann跟別的男人做愛的惡夢中嚇醒,每每在盯著頭頂的電扇並淌著滿臉滿身的冷汗時,他會對自己的不誠實跟缺乏安全感露出自嘲的苦笑。

      說到底,他根本不可能把Herrmann再交給另一個人,但他卻也好害怕好害怕Herrmann會從自己身邊離開。
      離開的原因有百百種,可能是他不夠好,也可能是出現了比他更好的人。
      誰知道呢?他有把握自己對Herrmann的喜歡能持續一輩子,但卻沒把握對方是否也一樣的喜歡跟需要自己。
      Herrmann從來不說愛,至少不像他一樣動輒將一些三八露骨的話掛在嘴邊,但Herrmann在兩人日常生活裡付出的用心是毋庸置疑的,於是Reus明白這完全都是他個人的問題。而這種缺乏安全感跟自毀的性格令他逼迫自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連帶Herrmann必須一起承受他自私決定的後果。

      所以他才這麼焦慮。因為老實說,他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樣的表情回去面對對方,然而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又是那麼令人心碎;隱藏在那些停頓跟轉折裡的,是Herrmann近乎脫口而出的哀求。
      回想這一年在古巴如同行屍走肉般的點點滴滴,再將視線聚焦到那張斑駁的照片上,Reus心頭一凜,醒悟了真正令他胸口發疼的,是那些瑣碎微小的日常。
      櫻花樹下,狂風掀起的花瓣灑了兩人滿頭滿身;某個不知名的湖邊,貪玩水卻忘了擦防曬的兩個傻子,最後紛紛曬傷脫皮。勾著彼此的手指唰唰踩過佈滿黃葉的人行道,以及雪夜裡那一杯暖手的熱可可。春夏秋冬,回憶如織,而Reus發現他再也不想錯過。
      不想再錯過任何一個能與Herrmann一起度過的四季。

      起風了。
      闔上行李箱蓋,Reus揣想著不知這次回去,是否還趕得上最後一株櫻花落盡。


◇◆◇


      「喂......讓開讓開,讓專業的來。」Lemongrass Café的廚房裡傳來不尋常的發號司令聲響,原因是這聲音竟來自一般在外頭駐唱的ter Stegen。
      只見這名綁上了圍裙的鍵盤手手腳俐落,先是將蝦子的頭身分開並挑掉腸泥,再來便將西班牙海鮮燉飯所需的各種材料咻咻咻地切成小塊備用。
      興致盎然卻被嫌礙手礙腳的Herrmann只能在一旁幫忙將冷凍鯛魚片退冰以及替蛤蠣泡鹽水吐沙,同樣身為駐唱歌手的Leno則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協助這位損友的打算,只是抱胸站在一邊露出不屑的神色,並用吐槽試圖掩蓋自己其實相當在意的好奇心。而毫無料理天份甚至擺明是來鬧場的Neustädter跟Hanke早就各拿起兩根白蘆筍在角落比劃了起來,沒揮幾下就被Jantschke和Marx噓出去了。
      用蝦頭跟蛤蠣熬煮完海鮮高湯後,接下來是用平底鍋炒香備料,不一會兒室內便瀰漫著洋蔥與西班牙臘腸的辣香味;加入米粒以及倒入自備的海鮮湯頭淹過米飯,再用不可或缺的番紅花水替料理上色,最後擺上所有的海鮮食材和豌豆並蓋上鍋蓋。10分鐘後掀開蓋子,蒸騰的熱氣當中,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正是再道地不過的Paella,熱騰騰的鐵鍋裡,粒粒分明的金黃色米粒及色彩飽和的配料不停噴出讓人垂涎欲滴的香氣,想必每一口飯粒都吸飽了滿滿的海鮮鮮味,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動。

      方才拿著蘆筍打鬧的Neustädter跟Hanke早已拋下手中被玩弄完畢的可憐食材,捧著餐盤爭先恐後地湊到鐵鍋邊討口飯吃。
      「別搶別搶,Roman跟Mike,你們最後拿。」Jantschke當機立斷成為海鮮燉飯的守護者,一手擋開毫無貢獻的幼稚二人組,同時先盛了一盤給ter Stegen自己嚐嚐味道,而一旁的Herrmann則是忙著將檸檬切片好讓眾人作為調味。
      用塑膠端盤將分成數份的海鮮燉飯端了出來,其餘群聚在咖啡館內的熟客們頓時被香味吸引得伸長了脖子,紛紛暫停手邊的動作,投影幕上的FIFA 17比分正停留在Korb對Kramer慘烈的6比2。
      「搞什麼Juli你幹嘛不等我來打!我也要來電電Chris~」分給Korb一盤Paella,Herrmann擠在他身邊坐下,一邊用手肘推推他並對螢幕上的比分不滿地努了努嘴。
      「喂你們不要這樣好不,我可是比上次進步了很多欸。」也將剛拿到手的碟子分了一盤給Kruse,Kramer細心地替他放上一柄湯匙,接過食物的Kruse更是不甘示弱地替Kramer幫腔,「好啊等等我們二對二來打一場,才不怕你們呢,」邊對Herrmann和Korb這兩個惡名昭彰的電動宅作出挑釁的手勢。
      一旁的Stindl饒富興味地聽著四人互嗆,下意識就要將手裡的燉飯餵給Korb吃,被後者慌慌張張地拒絕後,Korb害羞囁嚅的模樣便成了眾人新一輪的揶揄主題。


      對路過的人們而言,咖啡館裡的景象便是一齣安靜溫暖的默劇,門口掛上了"CLOSED"的牌子表明暫不接待其他客人,然而舒適怡人的氛圍卻透過透明的落地玻璃在人行道上瀉了一地的昏黃。
      眾人毫不停歇的吵吵嚷嚷間,玻璃門突然被推開,其上叮叮咚咚的風鈴聲吸引了在場所有人將目光往門口投去。正跟Hanke辯論到一半的Neustädter下意識要對來客喊出「對不起我們現在沒有營業喔」時,話未出口便因認出了來人而硬生生地哽在喉頭。

      「Marco!」放下手裡一片狼籍的杯盤一馬當先撲了上去,Neustädter用力拍著這位闊別一年的顧客兼老友的背,一邊將他拉到了人群之中。
      「天哪Marco你總算是回來了,可惜Marc做的Paella已經被大家分食光啦,怎麼辦。」帶著滿滿笑意說出來的「怎麼辦」絲毫不見任何可惜的味道,Neustädter看著這位風塵僕僕的好友輪流跟大家擁抱,一邊跟Jantschke使眼色要他替Reus張羅飲品。
      跟眾人寒暄了一輪,掩不住長途飛行疲態的Reus,靜靜將目光投向了沙發角落裡那自從他跨進門便一動也不動的Herrmann;明明是朝思暮想的兩人,真正見到面時卻都各自表現得極為僵硬,見現場突然安靜下來的其他人也紛紛識相走避,給這對重逢的情侶一點私人空間。

      「......你回來了。」倚在沙發扶手上的Herrmann抬眼看向Reus,那冰藍色的眼珠就跟後者記憶裡的一樣澄澈。
      「嗯啊。我回到家,看見你不在,餵了阿明之後就想來接你下班,沒想到這裏......還是老樣子這麼熱鬧啊。」Reus笑著抓抓後腦,稍微放鬆了點卻還是難掩不知名的尷尬跟緊張。
      「不然呢?不熱鬧你是想我們歇店喝西北風嗎。」看對方笑了的Herrmann也跟著笑了,換個姿勢繼續看似慵懶實則緊繃地倚在沙發邊緣。要不是周遭還有一群看熱鬧的傢伙們覷著,他早就撲進Reus懷裏而不是坐在這該死的沙發上故作矜持地說話。
      「就是嘛!Marco你不要詛咒我們倒店好嗎。」果不其然在不遠處偷聽兩人說話的店長Neustädter拉長聲音扔來一句吐槽,頓時將兩人都逗笑了,令久別重逢的氣氛又更輕鬆了一些。

      正當Jantschke端著Reus最喜歡的熱美式不加糖走過來,算是給他接風洗塵的同時,Reus突然向前抱緊了Herrmann,然後便再也不放開了。
      「Marco......」在眾人目光的壓力下,頓時手足無措的Herrmann先是拍了拍Reus的背,
卻在手掌觸到對方脊椎骨的當下被他精瘦的程度嚇到,急忙將一瞬間發紅的眼眶藏進Reus的頸窩裡,順道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關掉視覺後,耳畔只傳來Jantschke將咖啡杯盤擱在桌面的清脆聲響,以及這位同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然而一旦鼻腔被Reus身上那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氣味填滿,周圍人們的喧囂便再也不重要了。
      「你瘦了好多唷......」極為心疼地繼續撫摩Reus的背脊,Herrmann漂亮的手指在他背上打著轉,悶悶的聲音滿是埋怨。
      「所以你要負責把我養胖呢。」總算抬起頭來重新看進Herrmann的眼睛,看著那擔心到發紅的眼角,Reus又是一股想將對方再度摟進懷裡的衝動。
 
      「......Patri,嫁給我吧?」意料之外的求婚,讓在場包括Herrmann的所有人一瞬間都摒住了呼吸。
      而不等Herrmann做出反應,如潮水般一湧而上的眾人便將二人團團包圍住,又叫又笑的歡呼聲甚至讓Herrmann忘了抹去自己那不知何時奪眶而出、爬了滿臉的淚水。
      看著Reus那未經修整、冒出些許鬍髭的下巴,以及累到長出細紋的眼角,Herrmann又是心疼又是不捨地摸了摸那張笑歪的臉,將腦袋埋回他的胸口。
      終於,他不必再在自家廚房窗台邊點起香氛蠟燭,用滿室的人造花香驅逐寂寞。
      終於,他不必再點著夜燈摟緊小熊,來對抗一整夜的黑暗和過於空曠的雙人床。
      ......你不會再離開我身邊了吧?悄悄伸手握緊了Reus的手指,Herrmann在心裡大聲吶喊著。
      他想,在歷經了這樣難熬的分離之後,這份心願,他一定聽得見。


◇◆◇


      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著。
      鑑於在中南美洲辛苦了一年,身為總裁的Hummels並沒有在Reus一回國後便讓他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上,而是放了他一段不算短的假,並勒令他好好休養。於是Reus基本上是過著天天在家纏住Herrmann的生活,在依照德國的《生活伴侶關係法》登記為民事結合的伴侶之後,Reus厚臉皮的程度簡直達到兩人交往以來的最高峰。
      「寶貝~起床了~」
      「Patri快吃我精心準備的早餐!」
      「來幫你燙衣服~」
      「Patri出門小心,今天我一樣去接你下班,做甜點時不要太想我哇。」
      在連續吃了三天烤焦的吐司跟難以下嚥的咖啡後,看著那被越燙越皺的襯衫,Herrmann便嚴令拒絕這樣的生活,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趕Reus至少遛半小時的狗再回家吃自己做的早點。

      原本以為日子也就這樣平淡地繼續過下去,直到某一天的晚餐時間,Reus突然神秘兮兮地要Herrmann將週末的時間空下來。
      「蛤?要去哪裡玩嗎?這樣我要先跟Roman請假還要跟Juli換班啊......」
      「店裡的事你不用擔心啦,把時間空下來就是了。說到底店長是Roman欸,你給他去煩惱啊。」叉起一口沙拉,Reus回應得漫不經心。
      「喂不能這樣沒有責任感啦......」
      「總之Patri要記得喔!週末我們有約~」夾起一塊櫛瓜烘蛋塞進Herrmann嘴裡,Reus笑嘻嘻地硬是結束了這段對話。

      六月的德國,陽光明媚,一掃冬日的陰霾以及春季的凜冽,翠綠的大地一片生機盎然。


◇◆◇


      「Marco......咦?」難得的週末早晨,Herrmann自然是睡到晨光照得眼皮刺痛,用棉被蓋住頭翻幾個身也躲不掉曬了滿頭滿臉的陽光才掙扎著起床。然而往旁邊順手一撈,偌大的雙人床空空蕩蕩,Reus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被這一嚇整個人都醒了的Herrmann焦急地坐起身東張西望,這才注意到床邊的扶手椅上放置了一套上好的手工訂製西裝及一張Reus手寫的紙條。

      「親愛的Patri,早安!記得我們今晚有約吧?起床後好好在家裡休息放鬆,16:00前別忘了換上這套特別為你訂做的西裝,Roman會負責載你跟大家會合!到時見囉,愛你的Marco。」署名之後還畫了個大大的愛心外加一堆表示kiss的嘴唇圖案。
      「搞什麼......」Herrmann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想著是否乾脆打給Reus問清楚他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畢竟今天既不是他們任何一人的生日也不是什麼紀念日。正在此時,發現主人已經起床的阿明邁著小短腿跑了進來,將前腳趴在床邊對Herrmann汪了一聲,像是說早安更像以行動索要自己的早飯。
      「哎Marco今天還沒帶你出去散步齁,等等吃飽我們一起去走走吧。」將手機放回床頭櫃上,Herrmann揉了揉狗兒那毛茸茸的小腦袋,決定就照著Reus的指示行動,心頭也不自覺多了幾分雀躍的期待。


      美茵河畔的一間高級飯店裡,關於婚宴的準備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飯店的中庭花園作為宴會的主場地,早已添上許多別緻的裝飾,像是佈滿樹枝的圓形小燈泡,點綴在座位間的粉色汽球,每張桌面上以復古黃銅玻璃燈罩罩住的白色蠟燭周圍,皆有海芋及滿天星搭配無數的綠葉簇擁著。當天光漸漸暗下,人造燈光及燭火紛紛點亮時,這一簇一簇的光點便像傳說中童話森林裡漂浮著的小精靈們。

      儘管飯店支援了部分飲品及吃食,這場婚宴上的食物及飲料多是由熟面孔完成的。在Sommer的巧手下,一道道可愛又繽紛的鹹食finger food被盛在不鏽鋼盤上端了出來;灑上香芹的培根起司鹹派裝盛在烤成金黃色的吐司派皮裡,另一盤小點則是菠菜與帕瑪森起司的組合,伴隨香蒜粉那略為刺激卻也令人無法抗拒的香氣,以及直徑僅有五公分的各式小披薩。因故每當Xhaka端著新出爐的一盤小點從廚房走向擺放食物的長桌時,沿途皆不住響起一陣陣的驚呼。
      甜點部分,杯子蛋糕不愧是Hofmann的拿手好戲:以檸檬和綠白色調為主體的前提下,三層的甜點架上仍出現了數種不同樣式的杯子蛋糕。從海綿蛋糕體綴以檸檬奶油及1/4片檸檬和薄荷葉的基本款,到以綠萊姆為底,撒上可食用珍珠甚至將奶油拉成玫瑰的形狀,或捨棄真實的檸檬改以糖漬檸檬皮搭配藍莓和小雛菊的造型,當一個個堆滿杯子蛋糕的甜點架被擺放上鋪有純白桌巾的長桌,賓客與工作人員們的心情也隨著甜蜜飛揚了起來。

      最重要的結婚蛋糕則是出自Korb之手,不同於配色繽紛的鹹食小點以及主打清爽設計的杯子蛋糕,這高達五層的主角由下而上是酒紅到粉紅色的漸層,最上層則是溫潤的白。蛋糕壁用類似水彩的質感刷出一圈圈的環形縐褶,頂端擺放了一朵既搶眼又高貴的粉紅翻糖玫瑰,玫瑰花瓣跟周圍四散的裝飾小花其做工精細的程度,說是從花店買來真正的英國玫瑰都不會令人起疑。點綴在層與層之間的,是Korb最拿手的招牌甜點馬卡龍;為了配合蛋糕主體的紫紅跟白色色調,馬卡龍的口味不外乎是櫻桃、覆盆子、玫瑰、草莓等,然而在搭配巧克力、薰衣草醬和香草奶油內餡,以及表面灑上細碎果肉、可食用金箔或用果醬勾勒出抽象線條後,這些製作上別出心裁的小圓餅作為活潑粉嫩的裝飾,便成功消除了婚禮蛋糕予人的距離感。
      除了蛋糕以外,Korb還製作了一個錐形的泡芙塔,塔身以些許糖絲纏繞並灑上粉紅、白色或銀色的可食用珍珠,被放置在雪白雕花瓷盤上的泡芙塔,底部那一簇畫龍點睛的橘紅色牡丹令這常見的甜點顯得落落大方。

      飲品方面,Hahn一手包辦了各式各樣的迎賓雞尾酒,就算是裝在高腳杯裡的香檳或粉紅香檳,也有野莓、薄荷葉或薰衣草的點綴;非酒精飲料有Jantschke跟Hazard調配出的綜合果汁跟各式氣泡飲,口感及視覺上都相當沁人心脾。沒有餐飲方面長才的人們除了佈置場地外,就是忙著將切片好的水果隨機堆疊進冰淇淋甜筒裡擺放在不鏽鋼餐盤上,做成另類的水果拼盤,或是用竹籤將香蕉、草莓及棉花糖串成一串,淋上巧克力醬便成了簡單的finger food甜點。
      負責張羅音響設備的Leno跟ter Stegen早已讓會場裡不間斷地播放著各式結婚歌曲,從古典到現代,從鋼琴獨奏到多部和聲,這些歌曲的共通點便是洋溢著對幸福的期待,而這一份歡快也感染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情。


      儘管眾人從一早便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著,當Herrmann即將抵達現場的消息傳來時,還是令所有人瞬間忙亂了一陣。
      「喂,你,別偷吃。」
      「我口渴呀!」
      人群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騷動及低語聲,不一會兒,Neustädter領著眼上矇有黑布的Herrmann踏進了會場。
 
      當眼罩被拿下的那一瞬間,完全沒預料到此情景的Herrmann只能張大嘴傻愣在原地,在眾人的鼓掌聲與漫天飛舞的彩色紙片間,他唯一辨識出的是那笑歪了嘴朝自己走來的熟悉身影。
      「你以為登記完就沒事了嗎?好不容易從古巴回來,我才不會錯過在大家面前放閃的機會呢。」低下頭給了尚在震驚中的Herrmann輕輕一吻,Reus順勢握緊對方的雙手。
      「我......Marco......」Herrmann忍不住回想起去年在漢莎總部頂樓生日宴會的羞恥play,又想給Reus一拳又不好在眾人面前發作,一雙漂亮的藍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就是不知道該看哪裡才好。
      目光游移間,Herrmann發現今天到場的20多人都是自己或Reus的親友,除了Lemongrass Café的同事們,以及熟客如Hanke、Kramer跟Stindl等,自己待在倫敦皇家咖啡館期間的同事居然也特地來到法蘭克福。漢莎航空方面,Reus的機組員如Großkreutz跟Durm等人自然在列,同自家店長一般愛湊熱鬧的總裁Hummels偕同秘書Schmelzer一起站在人群中,並笑著對Herrmann眨了下眼。而在所有賓客中,令Herrmann滿是驚訝及感動的除了特地從巴黎前來的老友Hofmann之外,最讓他意外的還是自己的雙胞胎弟弟Paskal。想著自己從來沒好好跟弟弟說過感情方面的事,結果劈頭就讓老弟看見自己跟一個男人結婚了,Herrmann心裡簡直窘得要死。

      「來來來大家不要只顧呆站著,Tony你們幫忙給所有人一人一杯飲料吧?現在要來唸出客人們給Marco和Patri的祝福啦,科科。」Neustädter拿起麥克風,舉高了手裡裝有無數小紙卷的玻璃圓瓶搖了搖,這是擺放在花園入口處桌上,收集了親友們給新人所寫的「瓶中信」的企劃。
      接過Jantschke遞來的粉紅香檳,Herrmann被Reus緊緊摟著,寫滿期待的臉上仍能看出明顯的緊張。

      「這就是嫁女兒的心情吧,啊。Marco你給我好好照顧Patri啊!要是敢欺負他我用剛學會的忍術跟你拼命。Mike。」
      「天哪Patri你居然要結婚了!謝謝邀請我,能到現場很好,祝福你跟Marco一切都好。希望你會喜歡我親手做的杯子蛋糕囉。Hoffi。」
      「結婚之後能否不要一天到晚吵架然後離家出走了?!我家可不是免費旅館,專門收留鬧彆扭的情侶。祝好。Juli。」
      「誠摯的祝福給Patri跟Marco。P.S.:結婚之後Patri不會從咖啡館辭職吧?!我應該還有泡芙可以吃吧?!Bernd。」
      「致:終於走到一起的一對,親愛的Marco和Patri。別揍我,當初可不是我派他去古巴的,幸好Marco這臭小子爭氣地活著回來啦,有緣牽手就別輕易放手,恭喜!你們的Mats。」
      「Marco回來真是太好了!看吧Patri,我沒有騙你呢?(笑)你們要一直幸福下去喔!Erik。」
      「就算結婚了,也要常常到倫敦來看我們啊,不然我們只好像這樣時不時來德國嚇嚇你們了。祝永遠快樂。Yann, Granit, Thorgan和André。」
      「你好樣的Marco Reus敢動我哥一根汗毛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Paskal Herrmann。」
      「......」

      每拆開一張紙條都是一份驚喜,身為主持人的Neustädter不只用誇張的語調邊念邊吐槽(然後就遭受台下更瘋狂的反吐槽),今日主角的兩位新人更是笑到噴淚兼岔氣。全是熟人的場子裡洋溢著濃濃的親暱與幸福感,Herrmann偷捏了下Reus的手,看向對方的眼神滿是感動與喜悅。
      而身在人群中的Hummels一邊鼓掌,一邊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Schmelzer並朝台上的兩位主角使了個眼色。早已對自家總裁兼男友瞭若指掌的Schmelzer就算現下閉上眼,也能猜到從他嘴裡吐出無聲的句子是「我們也來結個婚吧?」因而沒好氣地給了對方一個白眼。
      「......想這麼隨便就跟我求婚?門・都・沒・有。」不等Hummels開始癟嘴裝可憐,Schmelzer踮起腳尖湊近他耳邊用氣音說了這麼一句,語畢還惡意地吹了口氣。

      唸完了瓶中信,眾人便各自取食,Leno跟ter Stegen更是一馬當先進攻那座他們覬覦已久的泡芙塔。
      「呀Patri你多吃點!怎麼樣今天感動吧?被我們嚇到了齁哈哈哈。」被自家同事包圍取笑方才那驚嚇拙樣的Herrmann聞言馬上鼓起腮幫子,想起昨晚Neustädter假裝自己肚子痛說要關店去掛急診的誇張演技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Marco這次真的很用心,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緊緊抓住你了吧。」
      「說實在的看你們這樣我都想結婚了~哎唷。」
      「店長你醒醒,你沒有對象。」
      「Tony不要以為你有老男人就可以這樣囂張跋扈!」
      換了個場景,熟悉的對話還是持續上演著;Herrmann順勢摟住恰好走到自己身旁雙胞胎弟弟的肩膀,正想開口說點什麼,Paskal了然的眼神跟手勢皆嚴正拒絕了那正要從自家哥哥口中溜出的抱歉。恰好此時Reus也帶著二姐Melanie加入談話,一擠到Herrmann身邊就給Paskal那"I'm watching you"的眼神來了個下馬威。
      「嘖嘖Marco你上輩子到底是燒了什麼好香才娶到這樣標緻的好男孩,不會是先上車後補票吧?」
      「姐!」
      隨著Melanie的一句玩笑話,Paskal眼裡的怒火越燒越烈,不過這位性格活潑的姊姊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了一團。
      然而聊沒幾句,Reus跟Neustädter就因為晚宴的下一個準備節目被Kruse和Kramer架走了。

      緊接著Leno跟ter Stegen的實力派現場演奏,後續的節目卻讓大家笑到要把今晚吃的美食通通吐出來。只見身為新郎倌的Reus連同Neustädter、Hanke、Kruse和Kramer一掛咖啡館的常客大跳Maroon 5的婚禮暢銷曲〈Sugar〉,肢體不協調的Kramer成功吸引全場目光,令所有人笑得東倒西歪,而Reus跟Kruse最後甚至被眾人拱上去比拼誰才是今晚的King of 電臀。
      「如何?突然變成有夫之夫,會不會很懷念單身的日子?」站在Herrmann身旁一起笑吐的Korb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用手肘戳了戳老友問道。
      「要不是Marco這樣神秘兮兮的,Patri你應該要有機會辦個單身之夜啊!我可以奉陪喔。」聽見Korb說話的Durm也湊了過來,微醺的臉上掛著賊兮兮的笑容。
      「齁Erik,我要去跟Matthias告狀。」
      「Sven你嘴巴小一點是會死嗎!兄控!」
      只見這群有些喝高了的青年們你一言我一語,作勢就要動起手來,在Schmelzer跟Großkreutz趕來阻止前,Herrmann便笑著藉機開溜。晃到花園入口處放有裝了眾人祝福的大玻璃瓶旁,Herrmann發現桌上還有幾份署名的結婚禮物,分別來自Lewis Holtby跟Luuk de Jong。
      正在拆著禮物與卡片的同時,一個身影悄悄地站到了Herrmann身邊。

      「給你?」Hahn遞來一杯伏特加萊姆,卻遭到Herrmann的婉拒。
      「不了今晚已經喝得夠多了......再喝下去不只要跑廁所,我怕我會直接睡死在地上。」雖然拒絕了酒精飲料,Herrmann亮晶晶的雙眼還是瞅著Hahn,彷彿像是知道他蹭過來不只是單純想給他送杯喝的而已。
      「唔......Patri,恭喜。」看來只能一人解決掉所有調酒,Hahn先舉起其中一杯向Herrmann致意,隨後便仰頭一飲而盡。
      注意到Hahn胸前別了一朵黃玫瑰,Herrmann顯得若有所思,彼此的視線重新對上時甚至閃爍了一下。
      「我們,會一直是朋友吧?」放下玻璃杯,Hahn白皙的肌膚因為酒精略微發紅,令飄開視線卻恰好落在對方脖頸處的Herrmann看得有些失神。
      「啊嗯,當然!」Herrmann想起他們在倫敦一同度過的時光,以及那一趟萊茵河之旅,笑著對Hahn點了點頭。
      「那麼,Patri,你要幸福。」傾身向前抱了Herrmann一下,輕柔的觸碰蘊含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所謂還沒開始就結束大概是這樣的感受吧,但或許,這樣也很好。
      「謝謝你,André。你......也要幸福喔。」不自覺稍稍捏緊了Hahn的臂膀,Herrmann莫名覺得心口一揪。
      Hahn襟上的玫瑰夾在對視而笑的兩人之間,盛開的檸檬黃花瓣,沒有遺憾,只剩祝福。


◇◆◇


      眾人鬧到將近午夜方才紛紛散去。有些特地從國外來的,Reus也早就幫他們在飯店裡訂好房間,大家又在走廊上喧嘩了一陣才互道晚安。

      「啊......終於回到家了,累死了。」將捧著的禮物卡片們一股腦放到廚房餐桌上,Herrmann伸伸懶腰,順勢將衝到腳邊的阿明抱起來揉毛。
      「Patri這就累了?不行啊,洞房還沒鬧呢。」賊兮兮地湊到Herrmann身邊朝他耳朵輕吹一口氣,Reus鬼鬼祟祟的樣子連同耳畔的刺激一下就癢得Herrmann跳了起來。
      「你又有什麼鬼主意了!現在沒有人了!鬧什麼!睡覺!」總覺得是什麼害羞的事,Herrmann臉一紅便大喊一聲「我先洗澡了」就拔腿逃進浴室。
      「哈哈~」Reus走進臥房,將領結襯衫等盡數脫下後,確認了一眼藏在衣櫃底部紙盒裡的物事後便也踏進了浴室。

      「呼,洗完澡好舒服。」瞇起眼讓Reus替自己將頭髮吹乾,盤腿坐在床上的Herrmann臉頰還因著沐浴時的水蒸氣而紅撲撲的。
      「是說Marco你真的太誇張了啦!瞞著我搞了個這麼盛大的活動,還把Paskal跟Hoffi都邀來了,嚇死人了好嗎。」待吹風機嗡嗡的聲音停止,Herrmann馬上轉過頭去又叫又鬧地給了Reus一拳。
      「但Paskal看起來是真心想把你殺了~呵呵。」邊說邊笑著倒進Reus懷裡,看見對方聳聳肩並故做害怕的表情,Herrmann臉上的摺子又加深了幾分。
      「......Patri,我不會再離開你身邊了,好嗎?我答應你。」盯著Herrmann的笑臉看了兩秒,Reus一個衝動便緊緊將他摟在懷中。
      「廢話!你要是敢再落跑,我直接找個新的把你休掉啦。」對Reus從古巴回來之後這副動輒深情款款的模樣很是吃不消,Herrmann總是以拳打腳踢試圖化解自己那一份又是害羞又是感動的難為情。
      「嗚嗚......我不在的時候你到底交了幾個新男友?」
      「沒有交啦!」一顆枕頭飛過去,兩人又笑鬧著倒在了床上。

      「Patri,今天晚上,再答應我一件事?」由上而下俯視著Herrmann,Reus的表情戲謔中帶有幾分認真。
      「嗯?」
      「當我的六月新娘......好嗎?」說完之後,Reus低頭深深吻住Herrmann,過了良久才緩緩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等待對方的答案。
      「你在說什麼......不是早就登記了,晚會......晚會也辦了啊。」支支吾吾了半天,Herrmann就是說不出「婚禮」二字,雖然眾親友的心意很令他感動,但完全沒預料到該場合的自己那模樣絕對是拙到爆炸,重新回想時他的臉忍不住又紅了。
      「那當然是指,你要穿上新娘禮服、當我的新娘子啊!」咻地一聲跳下床,再捧了個大大的硬紙盒回來,Reus從盒中撈出的東西,正是一件半透明的新娘白紗。
      「這什麼!」嚇得倒退三步撞上床頭板的Herrmann,看著那有著飄飄五分袖、露背剪裁以及拖地裙擺的玩意,張得大大的瞳孔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嘛Patri,我想看你穿這個,看我連假髮跟髮飾都幫你準備好了!」只見Reus不知從哪又抽出一頂淺黃色的假髮,末端燙捲的髮絲弧度自然又飄逸,還有一個以綠葉跟花朵編織的新娘頭飾。
      「你沒上班就是天天在家裡逛網拍!亂買東西!」
      「好嘛Patri穿嘛......」
      「浪費錢!」
      「穿嘛穿嘛......」

      拗不過反覆跳針的Reus,Herrmann只好笨手笨腳地將裙裝穿上;原本還想穿著內褲直接套進去,但卡到不行的結果還是只能將身上的衣服全脫了,禮服那滑溜的薄紗材質觸及私密處肌膚的感覺惹得Herrmann渾身戰慄。
      「你不要偷看啦!」一邊彆扭地喬這喬那,Herrmann漲紅著臉狂噓坐在床畔饒富興味地盯著自己看的Reus,後者等他套好了禮服,便上前替他將假髮及頭飾戴上。
      「嘩......」摟著Herrmann站到穿衣鏡前,Reus從背後環著Herrmann的腰,並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細細審視著鏡中那只屬於他一人的「新娘子」。
      「看夠了沒有!」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的Herrmann只想速速結束這羞恥的變裝play,儘管沒有其他人看到,他還是窘得不得了。
      在視覺設計上強調輕盈的薄紗禮服,配上做工自然精細的淡黃色鬈髮,連同造型簡單大方的花環,穿戴上這一切的Herrmann儼然是個從森林裡走出來的美麗精靈。
      一把將自家新娘子打橫抱起再輕輕放到床上,Herrmann也搞不懂為什麼只是穿上女孩子的衣服就讓自己臉紅的程度變本加厲,平時就算被Reus抱著心跳也不至於快成這樣啊。

      「原本想讓你打扮成這樣出現在婚禮上的,我連姊姊都找來了,她說可以幫你化妝呢。」Reus捧起Herrmann的臉頰啄了一口,而聽見這提議的Herrmann果不其然咧開嘴就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抗議。
      「不!你要是敢這樣搞我會跟你離婚的,絕對,啊直接吊死在樹上好了,那飯店花園裡不是有一棵樹嗎。」
      「嗚嗚嗚Patri你怎麼捨得我一結婚就當鰥夫啊!」Reus將頭埋進Herrmann的頸窩亂蹭,後者才戴好不久的假髮跟花環瞬間就掉到一旁。
      將手沿著裙擺一路伸進Herrmann的兩腿之間,Reus滿意地看著Herrmann的雙頰又咻地飛紅,酸軟無力只能咬緊下唇狠瞪自己的模樣總是讓他欲罷不能。

      終究那稍嫌累贅的禮服還是在兩人無數次的唇舌交纏後被七手八腳地褪去,Herrmann一邊低聲抱怨著「你真的很無聊啦」,一邊被Reus回嗆「那是情趣啊、情趣,Patri你都不懂。」「那下次換你穿啊!」熟悉的拌嘴節奏,睽違一年的性愛,他們不約而同地回想起上次在同一張床上做愛時那籠罩彼此的低氣壓是多麼慘烈,更讓此時的兩人都恨不得將對方揉進自己體內。
      「Marco......啊......等等,你別動。」反過來將吻著自己胸前的Reus硬是壓到了身下,Herrmann單手將Reus的雙臂固定在頭頂,同時跨坐在他腰側來回緩慢地摩挲著。
      被Herrmann白嫩的大腿內側搔刮著腰部周圍的敏感帶,Reus很快就硬了,然而他卻強迫自己耐著性子看難得如此放蕩的Herrmann到底想做些什麼。
      每一次向後蹭,都能感覺Reus挺立的陰莖觸碰到自己背部;以眼神示意對方稍安勿躁,Herrmann一手沾取潤滑液,另一手則是握住自己的性器,在Reus的注視下一邊自慰一邊替自己擴張著。
      「天......Patri......」除了口乾舌燥之外,Reus只覺得胸腔跟下體分別有兩把火在燒,而Herrmann還在那兒搓搓繞繞地滴了更多潤滑液及體液在他的腹部,再這樣下去恐怕他會先因為腦溢血而死。
      「嘻嘻。」搶在Reus按捺不住的欲望噴發之前,Herrmann抬起臀部,將Reus碩大的性器吞沒進自己體內;坐姿較一般的傳教士體位令Reus進入得更深,待對方全數進入後,被觸碰到內裡最敏感那點的Herrmann忍不住皺眉呻吟。
      「啊啊......啊......」每上下一次,Herrmann都能感覺Reus在自己體內又漲大了一點,而每一下進出都讓他的腿更加痠軟無力。
      早被撩撥到極限的Reus沒過多久就射了,從Herrmann緊緻的小穴裡流出的精液混合著體液和潤滑液,令他的下腹部一片汁水淋漓。

      「夠了,Patri,你躺好。」翻身將全身痠軟的Herrmann放到床上,Reus沾取了方才Herrmann射在他胸口的精液,故意湊到他面前細細地舔著自己的手指。
      下一個吻,濃烈得幾乎要令人窒息。
      好不容易放開對方的唇瓣,趁Herrmann張大嘴拼命吸進氧氣的同時,Reus又含住了他的乳尖,舌頭繞著粉紅色的兩點來回撥弄挑逗著。
      伸手摟住Reus的脖頸,Herrmann不住喘息;方才經歷過一次衝擊的小穴很快又有反應,規律收縮的柔軟內壁,以不言自明的猴急要求Reus再次進入。
      「Marco......你快點。」當Reus的下身再次沒入Herrmann體內,那被填滿的快感讓Herrmann的腳趾忍不住蜷曲起來。
      再一輪的衝刺,然後再一輪、再下一輪......
      數不清這晚兩人到底變換了多少姿勢,直到盯著彼此的眼皮都快要抬不起來的同時,東邊的天空也漸漸透出魚肚白。
      「Patri......如果我去一趟古巴就能讓你變得如此主動,那我是否該常常離家出走才好?」
      「休想!剛剛誰才說一輩子不離開我身邊的?騙子!」
      「哇還有力氣說話,很好很好,那再來一回......」Reus將頭埋進Herrmann胸口並伸手到他的胳肢窩搔個不停,兩人又繼續在床上翻滾成一團。

      人們都說,六月新娘,有五月花朵的映襯,跟六月陽光的親澤,應該有最甜最美的笑靨。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我會是在哪裡?想必不可能這樣擁著最親愛的你在身旁。
      感謝上天,讓你出現在我生命。
      摟緊了Herrmann,Reus滿懷感激,並發誓要讓Herrmann永遠這樣笑下去。


◇◆◇


      「歡迎光臨......怎麼又是你。」抬頭看見來客是總讓他想起不快的童年回憶的Hummels時,Neustädter臉上堆出的笑容瞬間便黯了下去。
      「美好的星期天早晨就該來吃頓美味的早餐犒賞自己,就有你這樣招待客人的。」絲毫不被向自己擺臉色的店長影響心情,這名漢莎總裁若無其事地爬上吧台邊的座位。
      「我以後要來立一個牌子!叫做『狗與Hummels不得入內。』」Neustädter一邊收拾桌面一邊氣噗噗地抱怨,馬上又被Jantschke吐槽「可是阿明可以進來啊,而且店長你別忘記連Brani都是你帶進來的。」
      「Tony你到底站在誰那邊的!」作勢蓋住耳朵,Jantschke直接轉頭邊跟Kroos討論何謂品味格調兼具的熟男打扮,一邊熟練地沖泡Hummels愛喝的藍山咖啡。
      「欸,Patri今天不在嗎?」接過咖啡並向Jantschke道了聲謝,Hummels伸長脖子往廚房裡瞧,卻只看見Korb四處忙碌的身影。
      「Patri今天休假啦!齁你真的好煩。」接過Korb從廚房裡端來的蜂蜜鬆餅,Neustädter只差沒將抹布摔到那一盤鬆餅上頭替Hummels加料。
      「幸好我幾週後就要去倫敦找皇家咖啡館那群朋友們玩了,聽說倫敦有很多漂亮的玫瑰花園,還有好喝的下午茶~就不用在美麗的週末還得跟你這種渾身孜然味的變態大眼瞪小眼。」看Hummels拿起刀叉喜孜孜地享用熱氣蒸騰的蜂蜜鬆餅,Neustädter繼續靠在吧台邊碎念。
      「什麼渾身孜然味!沒禮貌。啊那Tony你快趁機捲款潛逃呀,或是把咖啡館改到自己名下,我看你比這廢物店長還更有一店之主的架勢呢。」塞了滿口鬆餅的Hummels用叉子在Jantschke跟Neustädter之間來回比了比,這帶有三分玩笑卻具備七分真實性的揶揄氣得Neustädter威脅要拿掃把把Hummels趕出去。

      咖啡廳外頭,由ter Stegen特地從西班牙帶來的新招牌早已掛上,陽光在彩繪磁磚上頭閃耀著。Lemongrass Café在越來越多熟客的拜訪下一如既往,繼續著吵吵嚷嚷的日常。


◇◆◇


      「Patri......早安。」梳洗完畢的Reus踱進廚房,從背後摟住正在替兩人準備早餐的Herrmann,並低頭吻了他的側頸一下;一旁的咖啡壺噴出令人精神一振的香氣。
      「早。」Herrmann熟練地切著待會要夾在麵包裡頭的生菜、番茄及雞肉,今天的早餐是雞肉起司帕尼尼。
      「哎每次看你準備食物,我都很納悶沒有你的那些年我到底是怎麼活的。」從壺裡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咖啡,Reus有些感嘆地搖了搖頭。
      「問你自己啊,當初又不是我不跟你聯絡的。一個人跑去加勒比海度假的也不是我咧。」
      「哎唷好啦都是我不對嘛,我是天下第一大笨蛋好吧?」總覺得這趟回來Herrmann變得比以前更加伶牙俐齒,自知理虧的Reus也只好放下馬克杯迅速施展撒嬌求饒大法。

      「這個音樂盒好可愛......你說是你自己做的?」每天早晨,將廚房餐桌上的手工音樂盒上緊發條,看那捧著餅乾的小松鼠被各式甜點包圍、在輕快柔和的卡農曲調中緩緩旋轉著,已成了Reus的例行事項之一。
      「是啊,跟Juli他們一起去巴黎迪士尼玩時自己DIY做的。」將兩份熱騰騰的帕尼尼端上桌,Herrmann在Reus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找一天,我們再一起去一次吧,好嗎?」
      「那當然!」將三明治放進口中,Herrmann笑得眉眼彎彎;音樂盒上頭寫著HOME的小板子,在晨光照射下散發出美麗的光芒。


◇◆◇


      Wie hast du mich gefunden?
      Einer von 80 Millionen.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從那八千萬人當中。」

      那是個帶有檸檬香的初夏,頂樓天台,吹來砂糖味的風......。


      = Lemongrass Café系列・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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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打出「全文完」的當下真心覺得自己像在作夢又鬆了一口氣,從2013年5月到現在居然已匆匆過了三個年頭,塞進十篇文裡的人物超過40個,每次都想嗆自己寫論文都沒這麼認真。
      三年多的時光,不論是球隊戰績、球員轉會或是球迷個人的際遇,都有許多起伏轉變。除了謝謝一直讀這篇文到這裡的你,實在也很感謝這些一直給我們開腦洞的球員們XD(還好他們看不懂中文<<<)
      接下來會把所有的文章和番外(包括已公開跟未公開、或是要加寫的)整理成冊,出本日期未定,主要是給自己留一份紀念,需要拿去墊便當跟壓泡麵的,屆時也會開放表單供大家預訂(我一直說印三本就好了吧?!到底有誰會想要啊)
      這一路上,非常感謝炎竹不離不棄的陪伴;從催稿到校稿,接下來本子的封面和插圖也要麻煩她。身為一個天天都覺得自己不會寫文的廢文產生器,真的是不知該如何表達感謝之意。(只好免費送她十本可以墊十個便當(夠
      最後,這一篇的關鍵字是「海芋,木製音樂盒,瓶中信」,再次感謝看到這裡的每一個人,希望這系列的文有好好地娛樂到大家:P  也祝福球員們一切平安、順遂。

                                                                            安珉 2016.11.10 於Eberswalde, Germ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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