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11

[足球架空][R18] Lost & Found《Lemongrass Café系列之一》

      這系列的起因是我莫名被炎竹許給夜亞成了許夫人必須交出的媒人費。(有沒有嗅到作者本人濃濃的被坑味XDD  炎竹:叫我編輯!叫我經紀人!>:D)
      不知不覺,這篇機長vs甜點師的馬駒117甜死人不償命系列文已經發展到預計十篇完結(字數最後會爆到多少我已經不敢算XD),首先謝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因為blog搬遷的關係,原本附在文末的球員介紹會在有空時逐個放上(先把文更新上來要緊:P)

      以及這系列的特點是每篇都有三個炎竹給的關鍵字,慣例是留待後記再提:)
      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祝觀賞愉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叮鈴鈴~」
      「歡迎光臨!」

      透明玻璃門上懸掛的海豚風鈴隨著客人進門發出清脆的叮鈴聲響,五月的風挾帶一絲暑氣鑽入,馬上被室內的空調冷卻、只留下初夏特有的清新逸散在空氣中。
      「Reus先生您好,還是老樣子嗎?」
      「是的。」
      「嘿Tony一杯熱美式不加糖,還有一份檸檬派!」
      「知道了!」

      店長Neustädter招呼Reus坐下,邊向吧檯的Jantschke吩咐了幾句。後者以熟練的動作將咖啡豆倒進機器中研磨,小小的店裡頓時瀰漫了新鮮濃醇的咖啡香。
      Reus向椅背上一靠,軟墊順著他的身形凹陷。這個角落靠窗的老位置,有舒適的扶手椅、環視全店的極佳視野、以及大片落地窗可一覽無遺外頭的街景。隨意擱在木製圓桌上的機長帽沿繡著不甚起眼的「Lufthansa」字樣和該航空公司的Logo。

      是的,Marco Reus是名機長,這是家位於法蘭克福的小咖啡館,供他在疲倦的長途飛行後消磨時間和補充體力;比起一個人倒在高級飯店房間裡頭呼呼大睡,他更愛坐在這張舒適的扶手椅上盯著外頭熙來攘往的人群,欣賞音響流洩出的輕柔古典樂,間或和店長Neustädter閒扯幾句,啜幾口Jantschke精心沖泡的咖啡。
      而真正吸引他一再造訪這家店的原因,現在正由繫著白圍裙的Neustädter微笑端上。

      「讓您久等了,這是您的咖啡和派,Guten Appetit!」
      用隨餐附的叉子切下派的尖端,表層覆的糖霜灑了一點到盤上,銀製餐具穿過底層的派皮在餐盤上留下清脆的"喀噠"聲。Reus迫不及待將甜食送進嘴裡,滑過舌尖的是當季檸檬又酸又甜的美妙滋味。
      開飛機飛過五大洲,拜訪過不少知名與不知名地方的咖啡館,每到咖啡館必點一樣檸檬製的甜食是他的小怪癖、也是樂趣,就只有這家位於法蘭克福的Lemongrass Café達到他心中的高標準,徹徹底底收服了他的胃。
      再叉一塊送進口中,飽滿的檸檬餡裡吃得到切碎成短條狀的檸檬皮,和著表層的糖霜,沾一點盤緣的鮮奶油,最後來一口香醇的咖啡入喉,每一回都幸福滿足得像第一次品嚐。隨著手邊材料的不同,店內的檸檬系列甜點也有各種變化,從基本的戚風蛋糕、起司蛋糕、小巧可愛的檸檬巧克力瑪德蓮等,到隨著氣溫節節高升順勢推出的檸檬優格奶酪和檸檬薄荷冰淇淋,Reus懷疑這家店的甜點師傅是否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不但深知他熱愛檸檬甜點的脾性,來了這麼多回,仍然每次都能讓他感到驚喜。

      說到店內的甜點師傅,也是另一個令Reus感到好奇的地方。
      來了不下數十次,Reus從沒見過在廚房裡忙著的是甚麼樣的人,雖然曾想過請店長Neustädter招呼對方出來認識一下,想想卻覺得莫名和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東西好吃客人特地送花和禮物進廚房感謝大廚的故事不是沒聽過,但在一家小咖啡館?怎麼想都太刻意也太不自然了。反正自己吃得開心,儘管每回品嚐時都得拼命按捺日漸旺盛的好奇心,Reus還是樂於想像這素未謀面、總是做得一手令他拍案叫絕甜點的人的模樣。
      如果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不如娶回家當老婆吧?
      搖了搖頭,邊想邊無奈地在唇邊扯出一抹苦笑;雖然身邊不乏愛慕者,基於自己的工作必須長期不在家的特性,Reus還沒打算和誰維持一個長久的關係。或許哪天等錢賺夠了,老得飛不動了,再看看有沒有人要我囉,他自嘲地想。

      「搖頭晃腦的,吟詩嗎?在想什麼啊。」今天下午店裡客人不多,手邊工作告一段落的Neustädter拉開Reus對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邊笑邊說。看見Reus杯裡的咖啡只剩三分之一,Neustädter揮手招來Jantschke:「再來給Reus先生添點咖啡!我也要一杯。」
      Jantschke聞言,拎著咖啡壺從吧檯後繞了出來,一路上不忘給沿桌的客人都添上咖啡,服務週到。
      「也沒甚麼,想你家的甜點怎麼總是這麼好吃。」用叉子撥了撥盤內食物的殘骸,檸檬派只餘下餅皮碎屑,連盤緣的鮮奶油都被刮得一乾二淨。
      「好吃齁,那要不要試試新產品『檸檬香橙塔』,檸檬內餡搭上手工製的香橙果醬,綴一顆現採的野莓,更別提那烤得金黃酥脆的餅皮!」
      「唉Roman,你明知道我不會拒絕;是說每次來你這裡,我每天清晨的慢跑路線就得多加好幾公里。」
      「別這樣嘛,我會算你便宜點的,看在你累積了這麼多『里程數』的份上。」
      「老實說我剛剛在想,乾脆把你家甜點師傅擄走,省得你一天到晚敲我竹槓。」
      Neustädter裝模作樣地瞪大了眼睛,然後爆出一陣大笑:「Patri啊,那傢伙很無趣的,大概除了打電動跟研發新的甜點食譜人生就沒別的事可做了吧。」
      原來對方叫做Patri,說不準是Patrick或是Patricia,愛打電動說不定是個男的,這樣就不能娶回家了......,Reus沒頭沒腦地想著。
      「不過Patri可是非賣品!我這小店就靠他的手藝了;再說賣了,就少了個堂堂漢莎航空的機長沒事往我這跑給我嘲笑幾句,我的人生也會變得很無趣啊。」
      「......店長,請容我說句話,明明我在這裡也待了不算短時間,憑什麼招牌只有Flaco一個人?!」在旁一直不吭聲的Jantschke突然爆出了個犀利問句,捏著咖啡壺柄的指節微微泛白。
      將兩手往腦後一枕,Neustädter抬眼瞧向Jantschke:「Tony你當然是我的寶貝招牌啊,你是這裡的Ryan Gosling呢!!!」

      Flaco......真是有趣的綽號,無暇去聽Neustädter開始用各種匪夷所思的句子調戲他可憐的店員,Reus將咖啡舉到唇邊,耳邊伴著「那為什麼我沒得到好萊塢等級的待遇!」「有啊,我上回不是請人幫你弄了個好萊塢等級的造型麼,那次的活動真是成功!街坊裡好多姑娘都衝出來,你端著草莓蛋糕的照片還上了地方報紙頭版呢。」「你知不知道你害我那天回家被老媽罵『端咖啡就端咖啡,幹嘛把自己搞得像男公關』簡直莫名......」的拌嘴聲,思緒飄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夏天。
   
      那個夏天,有一個瘦弱蒼白的金髮少年,和一個體格同樣強壯不到哪去的褐髮少年;他們最喜歡的秘密基地是一所廢棄小學校的天台,在那裡除了有數不盡的嬉笑揶揄,還有廣闊的藍天,以及和藍天一樣寬廣的兒時夢想。


◇◆◇


      抱著一個幾乎比他半個身子還長的紙袋,Patrick Herrmann戴著時下最流行的Monster Beat耳機慢悠悠地晃過Römer Platz,一旁的羅馬式建築被午後的金陽籠上一層奶油色的光暈,像剛出爐的焦糖蘋果千層派,再灑上粗顆粒的砂糖和淋一點蜂蜜剛好,他想。
      假日四五點的廣場很熱鬧,空氣中瀰漫著各種食物的香味,甜甜的麥芽糖香來自販售棉花糖的小販,無時無刻飄來的烤香腸混合著洋蔥獨有的辛辣香味,閉上眼就能想像肉品裹著洋蔥在烤架上發出滋滋聲的畫面。市集中有人在叫賣自家產的手工果醬,即使手裡的紙袋已經裝得半滿快要超過他能負荷的重量,Herrmann還是好奇地湊上前去看看是否有能拿來開發新食譜的食材。廣場正中央的街頭藝人正以長笛吹奏起老歌〈Because I Love You〉,一個青少年踩著滑板從石板地上溜過,曳了一地卡答卡答的噪音。孩子們追逐著空中的五彩泡泡,興奮地喧鬧著,驚起了一群正埋頭猛啄地面的鴿子,振起的羽翼和泡泡一同反射著七彩的虹光,順著廣場中女神雕像遙指向天的手勢,消失在藍天白雲中。

      Patrick Herrmann,一家小咖啡館的甜點師傅,興趣是逛市集和打電動。結束了在Düsseldorf的學徒生涯,輾轉在巴黎和米蘭實習過後,跑來法蘭克福謀職正巧撞見Neustädter的店在徵人,這一待就是好幾年。Herrmann很滿意這裡的生活,法蘭克福是個新舊交雜的城市,擁有國際級的大機場,常常可見許多新鮮的外地食材,回老家Saarbrücken的交通也方便。這個週末如同往常的每一個週末,將當日的甜點製作完畢上架之後,Herrmann就會兩手一抹、將沾滿麵粉糖霜的圍裙往流理台上一扔,吆喝一聲「我出去了」就戴上他的寶貝耳機披上外套從後門一溜煙地跑到外頭逛商店和市集,在琳瑯滿目的農產品中汲取新甜點的靈感,結局就是他常常不知不覺抱了一大袋東西回店裡,有一回還差點在門口摔跤。

      「啊已經這麼晚了!!」不經意瞥了眼手錶,短針已快指向六,隨著時序逐漸進入夏天,白晝也逐漸拉長,導致頭頂上的天光還是如正午般明亮。
      「再不回去Roman要罵人了,還得準備明天要用的材料......」邊喃喃自語邊低頭疾步前進,走熟了的路線已不需花太多注意力在上頭,伴隨耳機裡的搖滾樂Herrmann的思緒開始飄向最近在玩的Call of Duty,他還沒能很熟練地控制各種武器的替換,更別提要組成聯隊攻打彼此代表的國家......
   
      想著想著,腳步已來到店門口,正要推開玻璃門進去時店長Neustädter卻由內把門拉開,「有空再來啊,Marco!」邊寒暄邊將一名客人送到街上。
      由於環抱的紙袋幾乎擋住了他整個視線,只瞥見這位名叫「Marco」的客人燙得筆挺的西裝外套一角,和夾在腋下的帽子,看起來像警察或開飛機的人會戴的。鑽進店內,看到Jantschke正忿忿地擦著剛洗好的咖啡杯盤,估計店長又說了甚麼沒大腦的話刺傷這位心思細膩同事的感情,Herrmann同情地朝Jantschke笑了一下,後者回以一個無奈的白眼。

      Marco......,好懷念的名字。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了自己熱愛烘焙的初衷,在那個大家都說「男孩子做什麼蛋糕啊好娘,去踢球啦!」的童年時光,只有那個人吃了他試做的檸檬杯子蛋糕後,露出一口燦爛的笑容,黏在臉頰上的蛋糕渣和他的頭髮一樣是金黃色的。
      Herrmann猛地回頭朝玻璃門外望去,卻只剩下Neustädter站在街道上朝對方揮手道別的側影。
      剛剛忘了抬頭看那位叫Marco的客人,頭髮是否跟他記憶中的那位有相同的顏色呢?


◇◆◇


      「嘿!」
      一個皮球不偏不倚地砸中Herrmann的後腦,震得他腦袋發疼。
      「Marco你這笨蛋!我要是腦震盪看你怎麼賠我。」轉過頭朝身後一陣破口大罵,兇手正撿起掉在腳邊的球嘻嘻笑著蹭過來。
      「別生氣啦Patri,我這麼厲害當然是有控制好力道的,把你踢笨了以後沒人做好吃的點心供我享用那我不是虧大了。」
      「不用等以後,我從今天開始就不做給你吃。」
      「......不可能啦,你不捏麵團會死吧。快說剛剛發呆是又想到了什麼新的食譜?」Reus戳戳好友腰側,Herrmann忍不住因為發癢而笑了出來,板著的一張臉也隨即破功。

      一個夏日的午後,兩人老樣子爬上祕密基地的天台,Herrmann兩手靠著欄杆,Reus則是自顧自地用膝蓋頂球,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微風徐徐,空氣中有不知名的花香和青草香,這是個和煦又平常的五月天。


      「我要轉學了。」Herrmann突然蹦出一句。
      「蛤?!」Reus怔住,任由皮球滾到一旁。
      「爸爸媽媽答應讓我去學甜點烘焙,所以要轉學到大城市去唸,那邊的資源比較好。」Herrmann靜靜的說,眼神卻有些空洞地盯著遠方。一陣突如其來的強風颳過,教堂尖端的風向雞不安地搖擺著尾巴,喀啦喀啦震動著。
      盯著好友的側臉一會,Reus突然一拳揍向Herrmann的肩膀:「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事嗎,恭喜你朝自己的夢想邁出一大步啊!開心點!」
      「是沒錯啦......」揉著被揍得有些疼的肩膀,Herrmann的口氣仍然滿是猶疑:「不過我從來沒有離開家到那麼遠的地方過啊,學徒一當就是五年十年,即使是自己的夢想,現在害怕的情緒卻多過於興奮和期待,半夜一個人睡不著的時候還想乾脆放棄算了......」
      「傻瓜!不准放棄!你要成為世界第一的烘焙師傅!這樣我就可以拿這件事來跟別人炫耀!說這傢伙小時候都受我的照顧呢齁齁齁~」揉亂了Herrmann的頭髮,Reus一手搭上好友的肩,兩人一起望向遠方地平線上模糊的山影。

      「總有一天我也會離開這裡,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Reus深吸了口氣,緩慢卻堅定地說。
      「去哪?到英國或西班牙踢球?」
      「那可能也是一個選擇,不過可以的話,我想去開飛機。」遠山的輪廓旁,一架波音747客機轟隆飛過。
      「是Marco的話一定沒問題的,你那麼厲害。」
      用力摟了下Herrmann的肩膀,Reus低頭看向這個小他兩歲的學弟:「我當然知道我很厲害,所以我收的部下也一樣厲害啦,老實說看你先一步出發我還挺嫉妒的!」語畢又揉了Herrmann的頭髮一下。
      「嗯......Marco謝謝你。」Herrmann抬起頭,雖然還是對眼前的路感到有些畏縮,眼中卻開始閃耀著自信和期待的神采。
      「要謝我是吧,那就每天做一種不同的檸檬甜點給我吃,到你轉學那天為止!」
      「這樣Marco你會不會變成胖子,我可承受不起學校裡那些愛慕你的女孩失落的眼光啊......」
      「管他的,不趁現在吃一吃以後我想吃還得花上一大筆車馬費去找你,虧大了。」
      「保持聯絡喔,Marco。」
      「當然!到了新地址別忘了給我寫張明信片,我放假去找你玩。」
      「一言為定!」

      那一年,他9歲,他11歲。臨別前夕正好碰上Reus生日,Herrmann精心烤了個檸檬蛋糕給他,上頭除了"生日快樂"以外,還畫了架小飛機。筆觸雖拙劣,Reus知道以他好友的認真性格一定偷偷練習了很久,於是他滿懷感激卻也毫不客氣地大口吃掉,邊吃邊用蛋糕上的鮮奶油攻擊Herrmann的臉頰。
      分開頭幾年兩人的聯絡還算頻繁,但隨著Reus進入飛行學校開始了密集的飛行課程,以及Herrmann時不時要幫忙各種大小場合的烘焙活動並到歐洲各地學習不同的甜點製作技巧,兩人間的聯絡頻率直線下降。輾轉換了幾次地址和電話號碼之後,彼此的名字終於在對方的通訊錄中消失。只是偶爾Herrmann望見天際呼嘯而過的客機,會想起他那有著一頭金髮的好友是否正坐在機艙裡頭帥氣自若地指揮著,而Reus近乎偏執地走訪各地的咖啡館和糕點鋪,只為了尋回記憶裡那一抹熟悉的檸檬香。

      當初向彼此承諾的夢想實現了,而那個人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如同檸檬入喉後在舌間留下的餘韻,香甜,卻有揮之不去的酸味和一點點苦澀,令人不免稍稍皺起眉頭。
      不變的是五月的風,仍然一樣地和煦,一樣地溫柔。


◇◆◇


      「.....店長又在發神經啦。」邊用紙巾仔細地將馬克杯擦乾晾好,Jantschke用手肘頂頂在一旁揉麵團揉得滿頭大汗的Herrmann。
      「喔?」此時Herrmann和Jantschke兩人待在廚房裡,前者在預備明天要用的餅皮材料,後者則是接到命令「現在吧檯交給我,你去後面洗杯子」被半推半送扔進廚房,正用鄙夷的神色觀察外頭上演的好戲。
      「每次只要那位在藝術大學教書的Nordtveit先生一進到店裡,店長就忙不迭地遞咖啡遞茶,上回還問我要怎麼在咖啡上用奶泡畫出漂亮的圖案,下場當然是很慘,最後還不是拿我畫的去炫耀。」
      「那位先生......有什麼特別嗎?」Herrmann繼續和他的麵團奮戰,老實說他並不是很在意店裡來了些什麼樣的客人,但瞥見Jantschke不吐不快的神情,還是順著對方讓話題延續下去好了。
      「目前只知道是挪威來的客座教授,教北歐設計的,好像也兼點藝術理論的課,在學生間的評價不錯,課餘會關注足球比賽。」Jantschke聳了聳肩,手裡擦完了一個馬克杯繼續換下一個,兩眼仍盯著吧檯不放。
      「是喔Tony你知道的真多。」隨口應了句,Herrmann將揉好的麵團用保鮮膜包好放進冰箱,拿出兩顆鳳梨削皮,準備熬煮明天要用的鳳梨果醬。
      「重點是店長那個白癡不知哪根筋接錯了一直對人家大獻殷勤,明明連文藝復興是從義大利開始的都不知道,還硬要說自己喜歡雷諾瓦,卻連名字發音都發錯。」
      「哇Tony真看不出來你居然對藝術懂這麼多!」Herrmann由衷讚嘆著,開始將鳳梨切成小塊,預備放進果汁機裡稍微打碎,等會煮起來才均勻。
      「......還不是因為那個白癡叫我幫他找資料啊啊啊!我實在很擔心哪天他會派我去跟蹤人家。」翻了個白眼,Jantschke伸手往旁邊一撈才發現已經沒有要擦的馬克杯了,於是開始擦起盤子。

      突然間,玻璃門被粗魯地推開,海豚風鈴在門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伴隨著絕對稱不上"有氣質"的吆喝一路從門口傳進廚房:「唷~Roman!快給我和Thorben開兩瓶啤酒、切兩碟法蘭克福香腸上來!」只見兩名金髮中年男子邁步跨進店裡,大聲嚷嚷的那位還不客氣地用拳頭在吧檯上捶了兩拳。
      拼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和嘴角的一絲痙攣,Neustädter強自鎮定:「哈囉Mike,需要我提醒你這裡是咖啡館,想喝酒看足球轉播請到pub好嗎?轉角過去有一家喔。」邊說邊用抹布不著痕跡地擦去Nordtveit杯裡被Hanke震得濺到桌面的咖啡。
      「開個玩笑嘛Roman,誰叫我昨天看了部中國武俠片,很想試試大俠走進酒館大聲吆喝的那股帥氣勁兒啊!剛剛我帥吧,Thorben?」轉過頭,Hanke向Marx露出個頑皮的笑容,徹底忽略Neustädter太陽穴旁隱隱跳動的青筋。

      待兩人在吧檯邊坐定,Hanke這才將注意力轉向一旁的Nordtveit自我介紹:「初次見面你好,我是Mike,這位是Thorben。」兩人都伸出手來,各自跟Nordtveit握了一下。
      「Håvard Nordtveit,你好。」
      「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我從挪威來的,現在在大學教書。」
      「喔喔喔,原來是高知識份子!跟我們這種粗人完全不一樣,你說是吧Roman?」Hanke邊說,邊朝Neustädter擠眉弄眼,後者雖然很想回嗆「誰跟你一樣」,但為了保持形象只得嘿嘿乾笑兩聲。
      為了趕緊讓Hanke閉上那喋喋不休的嘴巴以免下一秒自己在Nordtveit面前悉心經營的形象毀於一旦,Neustädter開口問道:「今天要喝什麼?沒有啤酒就是了。」
      「愛爾蘭威士忌總有吧?給我和Thorben兩杯愛爾蘭咖啡。」
      「你這酒鬼,就說要喝酒走錯地方了......」朝向廚房,Neustädter大喊:「兩杯愛爾蘭!」只聽Jantschke在裡頭應一句「知道了」,以及杯盤器械的碰撞聲。
      「嘿Howie來給我們講點北歐的故事吧~你們維京人是不是都用人的頭蓋骨當酒碗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只嚇得Neustädter差點沒把Hanke的腦袋扔進咖啡豆研磨機裡。
      「......我們維京人可是被稱做地獄來的魔鬼,需不需要帶你來參觀一下我收藏的戰斧?這東西劈頭蓋骨挺好用的。」
      這時不只Hanke臉色唰地倏然變白,連Neustädter都怔怔地望向Nordtveit,根本忘了計較Hanke居然初次見面就用這麼親暱的稱呼叫他。
      只有Marx淡然自若地舉起剛上桌的咖啡啜了一口:「Mike啊那個頭蓋骨當碗的謠傳是錯的,『skal』在古代北歐語是『碗』的意思,翻成拉丁文時被誤譯成頭蓋骨了。」語畢,Marx悄悄對Nordtveit眨了下眼,兩人很有默契地大笑起來,看得另外兩個傢伙很不是滋味。
      「你們也看球嗎?支持哪一隊?」笑完了,Nordtveit的話匣子也打開了,三人開始討論起喜歡的球員、球隊和對足球戰術的看法,並約好下回一起去酒吧看歐冠比賽。
   
      「那就下週見了!我會帶幾個從北歐來的朋友給大家認識,今晚很高興認識你們,Mike跟Thorben!」一個多小時過去,三人從吧檯前起身互道晚安,準備各自回家去了。
      「我們也很高興認識你!下週見啊Howie。」Hanke眨了眨眼,揮揮手跟在Marx 身後出了店門。  
       待Hanke和Marx走出店外,Nordtveit才轉向Neustädter說道:「沒想到你有這麼有趣的朋友!」
      「啊......Mike他總是這樣,別跟他認真。」這兩個傢伙什麼時候不挑偏偏這時給我闖進來,好在Nordtveit似乎被他們逗得很開心,Neustädter偷偷在心底呼了一口氣。
      「也謝謝你的咖啡,Roman,很好喝,總是記得我要低咖啡因不加糖。」揮了揮手,Nordtveit邊推開玻璃門:「晚安!」
      「晚安,Ho......Howie。」說完之後Neustädter急忙低頭擦拭剛洗好的咖啡杯,眼角瞥見Nordtveit在門外又對他笑了一下,將手插進大衣口袋裡邁步離開。

      這好像是對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Neustädter邊轉著手中的咖啡杯邊傻笑邊喃喃自語:「Howie啊,看來Mike那笨蛋也不是全無用處嘛,這名字真可愛。」抬眼往天花板巡視了一圈,Neustädter開始低聲哼起歌來,然後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對廚房大叫:「Tony!下回幫我去跳蚤市場弄個維京人頭盔來,我要擺在店裡。」
      拿著剛擦好的最後一個盤子,Jantschke拼命忍住想將它扔向自家老闆腦袋的衝動。


◇◆◇


       Reus一個人坐在pub靠窗的高腳椅上,盯著面前玻璃窗上的雨水匯集而下。今晚步出機場已將近九點,剛過咖啡館的營業時間,他又不想一個人回飯店待著,晃啊晃地就晃到了酒吧裡頭。身後數公尺處有一群男人正聚精會神盯著螢幕轉播的足球比賽瞧,時不時拍桌喧鬧,將手裡的啤酒和口水互相潑到對方的臉上身上。
       舉起桌上的玻璃杯仰頭灌下一口,冰塊浮沉在金黃色的液體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杯壁沁出的水滴在桌上形成一個圓,Reus無聊得開始用手指沾起水漬在桌上畫圈。
       甫將視線投向窗外,面前來了兩個行人疾步走過。高的那位打著傘,右手輕輕放在另一人的肩膀上;較矮的那位則抱著一個牛皮紙袋,低著頭匆匆趕路。一輛轎車駛過,車燈打亮了兩名行人的側臉,Reus看清了抱著紙袋的那位有著短短的褐髮、大大的眼睛和微微下垂的眼角眉梢,飽滿的下嘴唇以及線條分明的下巴輪廓,一時間怔住了,那個在記憶裡塵封已久的名字就這樣脫口而出。

      「Patri......Patrick Herrmann!」

      隨著車燈消逝在轉角,兩名行人的身影也沒入夜色中,只餘下打在玻璃窗上淅瀝瀝的雨聲,雨勢似乎比剛才更大了。
      頹然往後靠向椅背,Reus才發現自己無意識間捏緊了玻璃杯的指節正微微泛白,腦海裡混亂著剛才一瞬間瞥見的、Herrmann的側臉。思緒猛然被拉回好多好多年前,那一個廢棄小學校的天台和晴朗無雲的藍天,臉頰彷彿還能感受到迎面拂來的五月微風,而他當時摟著的,正是Herrmann那雙瘦弱卻正要扛下人生夢想的肩膀。

      「Patri......Patri......Patri......,他還會記得我嗎?在隔了這麼多......這麼多年以後。」混亂地轉起手中的玻璃杯,杯中的液體早被一飲而盡,尚未融化的冰塊反覆折射出吧內昏黃的光線和窗玻璃上沉默的雨,還有Reus眼底極濃極濃的哀傷。

      猛然醒覺自己剛才居然放棄了追出去的機會,法蘭克福這麼大,這下該去哪找人才好......?又說不定Herrmann並不是住在這城市裡,只是剛好路過。
      不知道對方現在過得好不好?Reus又想起那隻擱在Herrmann肩膀上的手,手的主人比Herrmann約略高了10公分,也是一頭短褐髮,髮色較Herrmann稍亮一些,撐傘護著Herrmann的模樣顯示出他的關懷和體貼;好了,至少知道他身邊有人在照顧他,這樣就夠了。

      但Reus沒辦法阻止自己去想、去後悔這些年錯過的一切,以及那隻擱在Herrmann肩膀上的手,為什麼不是他。
      街角的路燈在滂沱大雨中無言佇立,給不出任何答案。


◇◆◇


      將時間倒回數天前。

      「Patri......店裡頭有個怪人在發神經,你最好出來一下。」Jantschke走進廚房,從櫥櫃裡拿出一包新的咖啡豆,回到吧檯前低聲在Herrmann耳邊說了一句。
      放下手中的打蛋器,Herrmann納悶地皺起眉頭,將雙手在圍裙上抹了兩下,邊暗自祈禱這個店長不在的下午可別出什麼亂子才好。
      跟著Jantschke身後步入店內,只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雙手握拳、臉頰爬滿了淚,以極為猙獰的面孔從齒縫間迸出一連串外國語言,仔細聽似乎是荷蘭語,充滿了「他媽的......這真是他媽的......幹這到底怎麼可以如此他媽的好吃啊啊啊啊啊」等等,面前擺著一盤朗姆酒橙皮麵包布丁,是Herrmann最近研發出來的新食譜。
      男人將視線一抬,正好對上剛從廚房出來的Herrmann,於是瞬間起身三步併作兩步衝向吧檯,沿途撞倒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驚得店裡的客人四散。Jantschke雖然表面冷靜,一手早已按在話筒上,準備對方一有任何不利於他倆人身安全的舉動就撥電話報警。只見男人衝到吧檯前緊緊握住了Herrmann的手,激動到連話都講不出來只是渾身抖個不停,Herrmann被嚇得只能睜著淺灰色的眼珠愣愣地望著對方。
      過了半晌,該名男子好不容易緩和了激動的情緒,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抓對方的手抓得死緊,連忙不好意思地鬆了開來,頻頻道歉並簡短地自我介紹。

      Luuk de Jong,荷蘭人,目前在法蘭克福的糕點學院實習,今天下午沒課於是閒晃到城中想隨便吃點東西,不料踏進這家店點個布丁吃了一口馬上驚為天人,再連吃兩口簡直痛哭流涕,直嚷著這是荷蘭沒見過的手藝連目前學院的老師們都沒有這等造詣,內心萬馬奔騰久久不能自己,講完這些只差沒下跪向Herrmann磕三個響頭拜他為師。
      被這樣一說Herrmann整個很不好意思,自己做的東西得到客人的肯定固然很開心,但這傢伙......也太誇張了吧。
      看看面前的人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只是微皺著眉並用細長的雙眼拼命瞅著他,Herrmann雖然拿不定主意但內心也微微動搖,只好猶豫地開口:「呃......如果你這麼喜歡,我可以教你做啊。」此言一出,de Jong馬上跪到地上又要開始痛哭,嚇得Herrmann拼老命才把這個比自己高了將近半顆頭的男人拉起來。
      「先說店長不是我,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啦,不然你明天再過來一趟。」而對方只是拼命握著Herrmann的手兼鞠躬鞠個不停,不停承諾他明天一定準時出現,回過頭看見自己座位上剩一半的布丁急忙跑回去捧起碟子繼續吃,邊吃邊滴了一整排的眼淚在桌面。
   

      好不容易將de Jong勸離開,換成滿面春風的Neustädter推開玻璃門走進店裡,看見自家店內的慘況忍不住驚跳起來,後腦勺差點撞上玻璃。
      「唉Tony......我才把店交給你一下午,不會就這樣被搶了吧?!」
      Jantschke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正在把被de Jong撞倒的桌椅扶正:「神經病才會搶這破店,不過Flaco倒是差點被擄走。」
      「什麼?!」
      「......Patri收了徒弟啦。」語畢Jantschke朝身後的Herrmann露出促狹的笑容,後者則是困擾地皺起眉頭。
      Herrmann邊為自己擅自作主而道歉,邊向Neustädter簡單敘述了事發經過。
      「哇喔......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嗎?好浪漫啊真有你的Patri!」Neustädter聽完後讚歎不已地用力拍打Herrmann的肩膀,「而且這樣我們就有免費勞工了,是吧?」Herrmann朝Jantschke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對方則回以一個抹脖子吐舌頭的動作。
      「敢問店長,Nordtveit先生是否也覺得收到一把錘子並得到對方『有需要時請用這把錘子召喚我』的承諾很浪漫?」
      「你......你少囉嗦!Howie今天笑得可開心了!」Neustädter整張臉驀然變得通紅並張牙舞爪地朝Jantschke衝去,而後者早已先一步鑽進廚房裡。
      嘆了口氣,Herrmann拾起Jantschke扔在桌上的抹布開始將店裡的桌子擦乾淨,思緒不由得飄向那位舉止奇特的高大傢伙身上。

      「Luuk de Jong......荷蘭人都這麼奇怪嗎?看來當初沒去阿姆斯特丹實習果然是明智的決定。」


◇◆◇


      接下來幾天,de Jong都相當準時一早就出現在店門口,鍋碗瓢盆圍裙筆記本一應俱全,還是Herrmann看不下去他每天這樣揹來揹去於是請他在櫃子裡找個角落放好;雖然對方學習態度可嘉,但不得不說他實在很手拙,一下把蛋打破一下又被烤箱燙到手,搞得Herrmann不知道是要罵他還是同情他;不過Jantschke倒是很開心多了個不請自來的部下任他使喚,動不動就遣de Jong去倒水擦桌子,自己一個在吧檯裡玩手機樂得輕鬆。

      今天教完de Jong醃糖漬橘皮以及準備明天要用的材料後時間已晚了,店裡已打烊,Neustädter交待一句「記得鎖門」就迫不及待溜去約會,Jantschke則是去了他定期捐款的慈善基金會巡視,好像還順道帶著那些孩子們去踢球。收拾了下桌面,將一些快過期的食材包好裝進牛皮紙袋裡打算當作今晚的消夜,Herrmann拉開廚房後門,才發現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

      「啊......雨居然下得這麼大,我沒帶傘咧。」盯著淅瀝嘩啦打在石板路面的雨水,Herrmann的口氣相當懊惱。
      「那不然我送你回去吧。」剛穿上外套,de Jong拿起靠在牆邊的長柄傘說道。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謝謝你啊Luuk。」
      「不用客氣,走吧。」

      鎖上後門,抱穩了胸前的紙袋,Herrmann鑽進傘下,和de Jong一同走進傾盆大雨中。


      好不容易回到家,Herrmann在踩腳墊上蹭掉半濕的球鞋,將鑰匙扔在鞋櫃上轉身要向de Jong道謝時,才發現對方幾乎半個身子都濕了。
      「謝謝你送我......哇你好濕!等等我去拿個毛巾給你擦,先進來坐啊別客氣!」聽著Herrmann抱著紙袋在木頭地板上砰砰跑遠的腳步聲,de Jong將傘收好放進門邊的傘桶,脫下鞋子後好奇地打量室內。
 
      不算大的房間,沙發、餐桌、座椅等都是很簡單的樣式,導致正中央的42吋液晶螢幕電視顯得格外突出,電視上還連接著Play Station遊戲機、旁邊三三兩兩散落著光碟片和遊戲包裝盒。
      「你喜歡打電動?跟甜點師傅的身分有點不搭軋啊。」de Jong邊說邊笑,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到電視機前的地板上坐了下來,「哇你有的遊戲真不少......像這款我一直想買耶。」
      捧著條大毛巾,Herrmann從浴室裡走出來:「你也有在玩嗎??太好了如果不急著回去的話我們來打一場吧,Tony對這沒什麼興趣,我都找不到人陪我玩~」de Jong接過毛巾說了聲謝謝,Herrmann則是迫不及待地開機放光碟片。

      玩鬧了一陣,兩人一下捶地板一下振臂歡呼,幾回合過去後不只大汗淋漓還口乾舌燥;Herrmann提議先暫停去弄點冷飲來喝,de Jong則是跟在Herrmann身後邊伸懶腰步入廚房。
      拿出幾顆檸檬榨汁,再加進蜂蜜和冰塊冰水,簡單的蜂蜜檸檬汁就完成了;遞給de Jong一杯,兩人各拉了張椅子坐下,享受著沁涼的液體從喉嚨一路滑進胃中的快感。

      「Patri你是不是很喜歡檸檬啊。」de Jong邊喝著飲料突然問道。
      「咦?很明顯嗎?」
      「是也還好,不過我看店裡最有變化的甜點就屬檸檬相關的了,感覺你在這方面特別用心。」
      「喔......只是我從前一個很好的朋友很愛吃啦,常常叫我做給他吃,可能做習慣了吧~」
      抬高了語尾,手指輕撫著玻璃杯邊緣沁出的水珠,Herrmann的思緒開始越飄越遠。
      「......那位朋友,跟你立志從事這個職業有關嗎?」de Jong的聲音彷彿穿過霧中傳來,過了半晌,Herrmann才意識到對方在問他問題。
      「不好意思剛剛恍神了......是啊我今天會在這裡,都多虧了那傢伙呢!」想到Reus臭屁的眼神和沾沾自喜的歪嘴笑容,Herrmann不由得咧嘴一笑。

      於是Herrmann開始喋喋不休地敘述起當年他們都還小,自己是怎樣被班上男生欺負只因為他喜歡做甜點,然後Reus總會適時出現在教室門口對著那些男孩迎面就是一腳射門,皮球又快又狠又準總是砸得壞孩子們一哄而散。
      「......就連我要離開家鄉學烘焙都是他推我一把的,雖然我有時候會想要是我沒轉學的話,是不是我們就不會失去聯絡......」緬懷過往的興奮情緒漸漸黯淡下來,Herrmann開始盯著擱在桌面的玻璃杯發愣。
      「我想,要是他是你這麼重要的人,你們有天一定會再相見的。」de Jong直直看向Herrmann,篤定的說。
      「......我都沒把握了,Luuk你怎麼能如此肯定。」Herrmann扯出一抹苦笑,下撇的嘴角隱藏不住淡淡的哀傷。
      「就像我遇見你一樣啊。」還是那樣堅定又炙熱的眼神,這回Herrmann被看得有些發慌。
      「呃......時間不早了,你要回宿舍了嗎還是~?」Herrmann急忙將視線投向牆上的時鐘,這時間已經沒有地鐵可搭了。「不嫌棄的話浴室借你梳洗一下,在我這睡一晚明天再去學校吧。」Herrmann邊說邊起身收拾了兩人的玻璃杯,de Jong走到廚房門口又回頭看了眼對方在流理台的背影,強忍住內心的激動情緒,掉頭緩步走向浴室。

      聽著身後de Jong離開的腳步聲,Herrmann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也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緊張些什麼。伴著水聲,過往的回憶又驀地湧上,那個自信調皮的金髮少年啊。

      「不知道Marco你現在,過得好嗎?」
      窗外的雨仍兀自下個不停。


◇◆◇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穿過雲層灑下的陽光暖呼呼的,不管是否家有喜事路上行人都洋溢著一臉幸福的笑容,唯獨Neustädter例外。
      也不管流理台堆了整堆使用過的碗盤沒洗,還有幾張客人早已離去的桌子尚未整理,這位咖啡館店長一反平日活力充沛嘻嘻哈哈的常態,支著下巴在吧檯前唉聲嘆氣,連使喚或捉弄Jantschke的力氣都沒了。
      雖然少了Neustädter那些沒大腦發言Jantschke也樂得耳根清靜,但看了看亂成一團的店內這位負責任的員工仍不免一肚子火,只好一連聲地喚de Jong出來擦桌子,自己則拼命洗起堆積如山的碗盤馬克杯,邊用瓶刷的海綿端忿忿戳著Neustädter的臉頰和肚子。

      「唉......Tony......Ho......Howie他要回去了啦~~~」講到最後一個字,Neustädter只差沒把頭埋進桌面嚎啕大哭。
      「......那又怎樣?人家本來就是來這裡兼課的,學期結束了要回家很正常。」
      「嗚喔喔喔Tony你這個冷血動物!」揪起Jantschke的制服領口,Neustädter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眼大吼:「那我怎麼辦!」
      「我哪知道,不如你跟著人家嫁回挪威好了。」
      「哇啊啊啊可我走了你跟Patri怎麼辦,你們根本都還不會照顧自己啊~」扔下Jantschke整個被揉爛的領口,Neustädter繼續趴回桌面呻吟,前者撫平領子後不耐煩地啐了一口,拼命忍住破口大罵「到底都是誰在照顧誰啊」的衝動。
   
      "叮鈴鈴~",玻璃門突然被人推開,走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Håvard Nordtveit。
      「哈囉Roman跟Tony......Roman你怎麼啦?!」
      「還不是因為Nordtveit先生您要回去了,這傢伙正在大吵大鬧,啥事也不想做。」
      Nordtveit抿起薄唇笑了下,這表情連Jantschke都不得不承認確實挺迷人的,難怪店長那頭腦簡單的白癡會如此死心塌地。
      「Roman你出來一下。」輕輕拉起對方擱在吧檯上的雙手,還在茫然兼恍神狀態的Neustädter就這樣被帶出了店門。只見Nordtveit將一張摺好的紙條和兩張疑似機票的東西塞進Neustädter手裡,還拿出自己鑰匙圈上的錘子吊飾晃了晃,Neustädter馬上邊笑邊抱緊Nordtveit大哭。
      用手指幫對方抹乾了眼淚,Neustädter的手還環著Nordtveit的腰,Nordtveit淘氣地捶了下Neustädter的胸口,嘴型像是說「記得來找我玩啊」,邊輕輕在Neustädter臉頰上啄了一下。
      從頭到尾都盯著玻璃門外猛瞧的Jantschke看見這一幕差點沒把手裡的杯子通通摔到地上去,Nordtveit先生到底看上店長哪一點......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閃過店門口卿卿我我的兩人,這回換Reus推開門進來。

      「嗨Tony!你家店長還好嗎?外頭那位是~?」爬上吧檯邊的高腳椅,Reus朝門外努了努嘴。
      「......別理他,那傢伙在發情。」萬分艱難地收回視線,Jantschke問道:「還是一樣熱美式不加糖?」
      「是的,麻煩你了。」
      此時Herrmann正從廚房裡探出頭來:「Luuk!巧克力隔水加熱好了,接下來要用的麵糊你來打吧。」de Jong應了聲,揣著抹布正要走回廚房,Reus卻一個大驚推開吧檯猛地站起,不小心踢倒了高腳椅發出匡啷巨響。Herrmann聞聲也轉頭看向吧檯,這一看,卻怔住了。


      「Patri......?!」
      「Marco!」
      Reus向前跨了兩步,Herrmann卻早一個箭步從廚房裡衝出來撲向Reus:「天哪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輕輕揉著Herrmann的褐髮,Reus忍不住大罵自己是白癡,早知道就跟Neustädter問清楚他家甜點師傅的全名,省得自己在那裡瞎猜,還平白錯過了兩人早就能相見的機會。從Reus胸前抬起頭來,Herrmann雙眼發亮迫不及待將對方拉到角落,開始絮絮叨叨說起自己這些年的近況,也連珠炮似地向Reus扔去一連串問題,完全顧不得手上的麵粉沾了對方一身。

      挑眉看了下自家師傅像小狗般興奮地繞著人家團團轉的模樣,Jantschke自覺沒什麼插話的餘地,於是將目光轉向de Jong想閒聊幾句,卻被de Jong眼眶含淚緊咬下唇死盯著那兩人不放的凶狠表情嚇了一跳。
      「欸,別跟我說你失戀了啊,Luuk。」朝Jantschke投去一個悲憤的眼光,de Jong頭也不抬快步走進廚房,幾乎快將手裡的抹布捏成碎片。
      仰天長嘆了口氣,Jantschke自言自語:「今天晚上去找Mike和Thorben喝兩杯吧。」


◇◆◇


      自從在咖啡館碰上面之後,Reus時不時就來Herrmann家蹭飯,今兒個也是連飯店都不訂就直接殺到Herrmann家留宿,反正鑰匙對方早就幫他打好了一把,不用擔心半夜得吵醒Herrmann幫自己開門。
      躡手躡腳走進室內,Reus溜進臥房,冷不防撲上床嚇得睡夢中的Herrmann尖叫一聲。
      「Marco你回來啦......別這樣嚇我啦會得心臟病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Herrmann沒好氣地瞪他。
      「十幾年沒嚇你了,我要一次通通討回來。」
      「......我明天就去換鎖。」
      Reus聞言大笑,「好啦不鬧了,明天是晚班的飛機,看來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伸了個懶腰,Reus走進浴室中梳洗。
      從床上坐起來,聽著浴室裡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Herrmann還是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恍惚。
      即使分別了這麼久的時光,兩人之間還是有著令人驚訝的默契,和彷彿與生俱來的相處模式。瞥見衣櫃裡已經擺了幾套Reus常穿的便服,以及浴室裡頭Reus的毛巾和牙刷等等,Herrmann仍然對兩人能再度相逢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要是他是你這麼重要的人,你們有天一定會再相見的。」當初說這句話的人,已經在幾天前向他道別,說是結束了在德國的實習課程,要回阿姆斯特丹去了。說不上為什麼自己對de Jong總是感到抱歉和些微的不好意思,de Jong來店裡道別的那天Herrmann主動擁抱了他,感覺肩膀上熱熱的,這愛哭的傢伙一定又在拼命掉淚。交換了電話號碼也互加了臉書好友,Herrmann環抱雙臂站在店門口,看著de Jong三步一回頭地邊跟他揮手邊往前走,淺金色的褐髮在夕陽的映照下隨著微風飄揚。

      此時Reus已經洗好澡邊擦著頭髮從浴室裡出來,看見背倚著床頭板發呆的Herrmann,想作弄對方的不良習慣又故態復萌,於是直接將手裡的毛巾揉成一團扔到Herrmann臉上。
      「嘿!」想事情想到一半被半濕的毛巾攻擊,Herrmann這回忍無可忍,翻身下床就揪著Reus打。
      在臥房裡又追又跑地鬧了一陣,兩人最後一同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抓過床頭櫃上的吹風機,Herrmann細心地插好插頭後遞給Reus,後者卻開始撒嬌「Patri你幫我吹啦~~~」邊趴到床上。
      無言地看了下對方,Herrmann認命推開吹風機的開關,嗡嗡嗡的聲響充斥了室內。吹到一半,Reus突然開口:「那天撐傘送你回家的傢伙是誰?」語氣並不是很友善 。關掉吹風機,揉了揉Reus微濕的金髮,Herrmann回問:「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有天我在吧裡看到有個男的撐傘送你回家,那傢伙是誰啊?」
      「撐傘?那應該是Luuk吧,就是之前在我們店裡幫忙的荷蘭人,來德國實習甜點烘焙的。」
      「喔。」Reus翻了個身,不想讓Herrmann看見自己的表情。
      「幹嘛突然提起這個?」
      「......沒事,問一下而已。」雖然覺得對方有點莫名其妙,Herrmann還是重新打開吹風機,幫Reus繼續把頭髮吹乾。

      看Herrmann收拾好吹風機的電線,Reus直起身子盯著他:「我以為,那個晚上過後我會永遠失去你。」Herrmann愣愣地看著Reus,對方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哈,畢竟都好幾年沒見了,也沒想過居然能在法蘭克福重逢;只是直到那天看見你從窗前走過我才突然好氣我自己,氣自己這麼輕易就跟最好的朋友斷了聯繫,然後還很小心眼地詛咒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明明我連好好照顧你都辦不到......」
      Herrmann爬上床靠在Reus身旁,輕輕地捏了下他的手。
      Reus突然轉過來面向Herrmann:「在那天過後我就想放棄找你了,只是雙腳還是不聽使喚走進Roman店裡,想說再吃最後一口檸檬甜點,最後一次,以後打死都再也不吃了!」說到最後,Reus早已壓抑不住語氣裡的顫抖,長睫毛閃著晶瑩的淚。

      看到對方這樣,Herrmann明顯手足無措,正要起身去抽面紙卻被Reus一把按住,下一秒嘴唇就被封死。
      「嗚......!」Herrmann腦中陡然一片空白,等等......這是什麼情況?
      不只嘴唇,Reus的手開始不安份地探進Herrmann的T恤下擺,沿著腰線一路往上。金色瀏海輕搔著Herrmann的額頭,Reus身上剛洗好澡的沐浴乳香味更是讓Herrmann的腦袋陷入混亂,更別提胸前那赤裸裸挑逗引起的陣陣麻癢。
      回過神來,Herrmann發現自己正用力回吻著Reus,唇舌交纏間對方從齒縫逸出的呻吟聲,都讓他想更加深入。翻了個身,毫不費力地將對方壓到身下,Herrmann開始順著Reus的肩胛骨一路向下啃咬著,礙事的衣物早在翻身時由Reus自行脫去。稍稍抬起頭,Herrmann撞見Reus迷濛的雙眼,和被他吻得鮮紅的薄唇以及因欲望而緋紅的雙頰,心裡微微一驚,想起自己從前是多麼尊敬崇拜面前的這個人,不由得遲疑了下。查覺到面前人的猶豫,Reus不耐地直接伸手去拉Herrmann的褲頭引得對方驚呼了聲,對上Reus挑釁的眼神Herrmann陡然間一肚子火:「我再也不是那個動不動需要你保護的死小鬼了,別瞧不起我!」
   
      扯下Reus身著的長褲,Herrmann俯身含住了Reus高漲的欲望。
      「呃!」弓起細長的雙腿,Reus任憑快感麻痺他的神經;隨著Herrmann舌尖靈巧地挑逗他的欲望頂端,Reus只能皺緊眉頭、雙手揪緊身下床單不安地扭動身子。突然間Herrmann扶起他的腰,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下半身的刺痛就貫穿了他的理智,Reus弓起身攀住Herrmann的背,牙齒毫不客氣地朝對方肩膀咬下去。
      「唔!」Herrmann吃痛,卻也順著Reus攀附上來的姿勢抱著他開始微微擺動著。隨著幅度和力道逐漸加大,床板開始吱吱作響,汗液、體液、唾液交纏,Reus的雙腿勾緊了Herrmann的背,Herrmann的手也緊緊箍住Reus的腰。雖然兩人都是頭一次,與生俱來的默契連在這裡都會發生作用,伴隨同樣由喉嚨深處發出的嘶吼,兩人一起達到了高潮。

      宣洩過後,Herrmann筋疲力竭地從Reus身上滾下來,汗濕的肌膚貼著冰涼的床單,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拉過棉被將兩人蓋緊,Reus輕笑著撫過Herrmann貼在額上的瀏海:「Patri看不出來你這麼行啊,平常有找人練習嗎?」
      一聽對方這麼說的Herrmann雙頰唰地飛紅,一把撈過枕頭就將臉往上埋去,顧不得自己早已一路從臉頰紅到耳根。
      環住對方的腰,Reus輕咬了下Herrmann的耳垂:「好啦,睡覺吧,晚安。」
      顫慄了一下,Herrmann還是死活不肯把頭從枕頭裡抬起來,Reus嘆了口氣,好笑地在他脖子後落下一吻,算是將這一夜劃下了句點。

   
      隔天Reus一路睡到中午,起床時Herrmann早已出門去了,只在餐桌上留下一盤餅乾和紙條交待午餐放在冰箱裡記得熱來吃,語畢還有一句大大的「Entschuldigung」(對不起)。
      Reus邊將餅乾往嘴裡塞邊猜想Herrmann寫下最後一句話時臉上的尷尬表情,差點嗆到躺在地板上捧腹大笑。將紙條翻到背面的空白,拾起桌上的麥克筆,Reus帶著惡作劇的笑容在上頭寫了些甚麼東西。
   
      當晚Herrmann回到家,不意外盤裡夾著白巧克力內餡的金黃貓舌餅被一掃而空,卻在拿起那張立在盤中央的紙條後差點沒昏倒:

      「謝謝招待,下回就換我在上面囉?」


      Fin.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非常感謝各位的閱讀!想當初炎竹指定的CP是馬駒117,然後我就幾乎把整個馬駒寫進來了(爆笑)
      這篇的關鍵字是「初夏、廢校小學教室、檸檬」,我擅自把教室改成頂樓天台,就是個超老梗少女漫情節XD
      待補的球員介紹跟照片:Marco Reus、Patrick Herrmann、Roman Neustädter、Håvard Nordtveit、Tony Jantschke、Luuk de Jong、Mike Hanke、Thorben Marx

      再次感謝收看:P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