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13

[足球架空] It's Gonna Rain......!《Lemongrass Café系列之六》

      從第六篇開始決定好好擺脫117那膩死人不償命的少女漫風格(對啦已經不想再看你們談這種閃光彈戀愛了!換一齣演!滾粗!(爆出噓聲(欸))),總之除了要趕進度般地介紹新角色(再次感嘆寫文的速度比不上球員來來去去的速度(痛扣一百萬)),也是想嘗試不同的敘事來挑戰自己的寫作風格。
      ......murmur就到此為止,先謝謝大家的收看:P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砰!」

      下著傾盆大雨的夜晚,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被雨水猙獰肆虐的街道。
      原本懸掛在店門上方的風鈴砸在地面,以往發出清脆響聲的金屬管,現在只和斷成兩截的藍色海豚在石板地上扭曲成不復原狀的殘骸。
      玻璃門上,蜘蛛網狀的裂痕擴散;雨水穿過破裂的門窗,打濕了入口處的踩腳墊,更有幾滴噴濺上木製吧台。

      一顆子彈,擊碎了吧台上方吊掛的馬克杯;陶瓷碎片墜地,濺到腳邊卻是鮮豔的紅。
      暴雨如注,刺鼻的煙硝和血腥味仍霸道地佔據所有人的鼻腔。

      久久不散。


◇◆◇


      「歡迎光臨!」
      在吧檯內側做著例行清潔工作的Jantschke,正將最後一個擦好的馬克杯掛上架子。剛推門入內的兩位客人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卡其色風衣顯得有些風塵僕僕。店的另一頭,Leno正抱著電吉他搭配效果器自彈自唱Jason Mraz的〈In your hands〉;Jantschke送上menu的同時,注意到個頭稍矮的褐髮客人輕輕顫抖了一下。
      「兩位先看看,等會有需要的時候叫我。」兩人之中有著陽光麥色金髮的高個子應了聲好。
      是有哪裡不舒服嗎......?Jantschke心裡想著,轉回吧檯後又擔憂地朝兩位客人看了一眼;此時Leno正唱到歌詞結尾,吉他的solo聲也漸漸低沉下去。
      店外的石板路上,忽然一陣強風颳過,滿地碎石紙屑劈哩啪拉砸上落地窗,驚得吧檯裡的Jantschke一跳。

      直到方才還晴朗無雲的天空,霎時間,烏雲密佈。


◇◆◇


      「嗚啊Oli......起得這麼早~?」揉揉惺忪的睡眼,Kruse伸了個懶腰,踢開身上的棉被邊抓了抓肚子邊翻身下床。
      被喚作Oli的那位,則是已扣好襯衫釦子並準備繫上皮帶,對對方的問句彷若充耳不聞。
      「......」看向那在穿衣鏡前繫完皮帶繼續整理髮型對自己不理不睬的傢伙,Kruse只好赤腳走到對方身後冷不防將他一把抱住。
      「幹什麼啦!」不耐煩地扭了扭身子,Sorg卻也沒有努力掙脫的意思。
      「啊對齁你今早要巡邏......昨晚有說。」再度打了個哈欠,Kruse卻將下巴靠上Sorg肩頭磨蹭起來。
      「......那就放開我,再不出門要遲到了。」Sorg冷著一張臉,透過鏡子反彈到Kruse身上的視線像兩把利刃。
      「正好,反正我是你上級,幫你請個病假也沒什麼不可以。」蹭完了Sorg的鎖骨,Kruse動手就要去解對方剛繫好的皮帶。
      「......少來,照你這樣說病假一路請下去,其他同仁都要懷疑我得癌症。」拍掉Kruse摸到自己腰間的手指,Sorg順勢將對方從自己背上抖下來;「我煮了咖啡,趁還熱著你快洗洗臉來喝吧。」重新拉了拉被Kruse弄亂的襯衫,Sorg拎起外套和公事包邊跨出房門邊朝後擺了擺手。
      「嗤」了一聲,Kruse忍不住低下頭閉上眼輕笑了起來,臥室門口朝著正東方,Sorg逆著光的背影還印在視網膜上。


      Max Kruse和Oliver Sorg,同時任職於紐約警局(NYPD),不同的是一個是警探,一個則是小小的警員。
      隸屬於兇殺組,並同樣來自德國的移民背景讓兩人很快變得熟稔,Sorg更是被Kruse半強迫地拎進家裡同居,一個星期有四五天都回不了自己那破舊的小公寓。雖然房租貴不到哪去,但總是在回家拿換洗衣物看見積了一地的灰塵時,Sorg會有股想毆打自己上級的欲望。
      已說過今早輪到自己執行例行巡視的任務,昨晚還是拗不過Kruse硬是被拉到他家過夜;將公事包和外套擱在廚房的木製吧台上,Sorg吞下最後一口吐司並啜著咖啡,瞥了一眼腕上的手錶驚覺再不出門真的就要遲到了。
      此時Kruse才慢悠悠地從臥室裡踱出來,還頂著一頭亂糟糟的褐髮。
      「剩下的咖啡就交給你喝完了......回頭見!」抄起外套和公事包衝向玄關,Sorg頭也不回地喊。
      跟到玄關邊,Kruse低頭盯著正蹲在地上穿鞋的Sorg,後者的視線裡只有對方那愚蠢的紅色憤怒鳥室內拖鞋,穿好鞋抬起頭來就要開門向外跑的Sorg卻又硬生生給Kruse按住。
      邊替Sorg穿上外套,將對方靠在牆邊的公事包藏到自己身後,Kruse將臉頰湊了過去:「喏,不想遲到給我們組裡的另一個Oli碎唸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快速啄了下Kruse的唇,Sorg沒好氣地奪回自己的東西並拋下一句:「幼稚!」邊摔上大門。

      呵呵笑著,Kruse邊哼著小曲邊慢慢踱回廚房,Sorg擱在吧台上的馬克杯還冒著些微白煙。
      只是沒人能預料,這一吻,就是永別。


◇◆◇


      輕輕的「喀搭」一聲,胡桃木製的大門開了又關,玄關處的踩腳墊短暫給懸掛在大門上方的燈泡照亮,粗硬的毛氈上頭積聚了些許時日未清掃的灰塵。Reus輕聲將鑰匙放進鞋櫃上方的瓷盤裡,勉力不製造任何多餘的聲響打擾屋內的人,此時,指針剛過午夜十二點。
      將公事包和鬆開的領帶隨意擱在沙發上,Reus走進廚房,腳步聲仍是驚醒了淺睡的狗兒。將在腳邊團團轉的阿明抱起來,就著水槽旁小夜燈的亮光,Reus讀著Herrmann留在餐桌上的字條:冰箱裡有義大利麵,記得熱來吃,別餓著了。
      將字條放回桌上,Reus一手抱著阿明,一手拉開冰箱門,果不其然裡頭放有一大盆覆以鋁箔紙保鮮的義大利麵。
      邊等微波爐將麵條加熱,邊漫不經心地梳著阿明的毛,Reus點起餐桌上的梔子花蠟燭後就站在落地窗前發呆。最近晚歸的次數較以往都還要頻繁,雖然機長這份工作本就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但公司近期的人事異動以及某些風聲都讓Reus感到心煩,而不知如何向Herrmann開口更是讓他沒來由地焦躁。
      叮地一聲,麵條加熱完畢,Reus將阿明放到地上,戴上隔熱手套將餐盤端上桌打算就著燭光解決這遲來的晚餐,廚房的燈突然被扭亮了。
      穿著睡衣的Herrmann站在餐廳門口,努力眨著雙眼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

      「啊......Marco你回來了。」用手掩住呵欠,Herrmann緩緩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嗯,抱歉吵醒你了。」手裡的叉子轉了兩圈,Reus看向Herrmann的眼神略帶歉意。
      「不要緊。倒是你老是這麼晚才吃飯,對身體不好。」雙手推開桌沿,看Herrmann的動作應是想問Reus是否要喝點什麼,但前者的表情卻在一瞬間凍結。
      「......Patri?」Reus臉上寫滿了疑問,纏繞著麵條的叉子還懸在空中。
      「......你最近下班都去哪裡了?!」
      「......蛤?」
      「算了你吃完早點休息吧,今晚我去Tony家睡。」說完Herrmann便一陣風似的離開廚房,Reus甚至還來不及起身就聽見大門摔上的聲音。三步併作兩步衝到門口,Herrmann早已取走玄關處的一件大衣以及鑰匙消失在樓梯底下。Reus愣在門邊,門上的燈光點亮了玄關處穿衣鏡裡自己的身影,Reus驀然發現襯衫領口有一抹極其鮮豔的口紅唇印,那張牙舞爪的紅在蒼白的日光燈泡下更顯猙獰。

      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Reus煩躁地晃了晃腦袋。公司在海外設立新營業據點的相關基礎設施已盡數完成,最後一步就是派遣某幾位資深人員到當地服務並培訓更多基層員工;年紀雖輕但已擁有豐富飛行經驗的Reus當然是高層考慮的人選之一,今天就聽到同事們在討論說不定過幾天總經理會親自點名Reus到辦公室談談。
      真要他講的話,他哪兒也不想去,管他公司是在非洲還是南美等急需航空業發展的廣大市場設立據點,他幾乎下定決心要是高層打算將他派離歐洲他就當面辭職,才懶得理會對方是經理還是董事長什麼的。
      但在一切有定論前他不想這件事令Herrmann操心,卻無法停止自己內心的煩亂,只好偶爾在返家前去酒吧借酒澆愁一會;明明已經盡力把那些明顯意有所圖的女人們打發走了......Reus仍想不起來這該死的唇印是何時留在自己衣服上的。

      頹喪地關上大門,Reus拖著腳步走回廚房;餐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被風吹熄,只遺留一股帶有焦味的人工香氣,甜膩膩地瀰漫了整個室內,像那些濃妝豔抹的女人身上令人作嘔的香水。彷彿也感受到空氣裡的不對勁,阿明睜著大大的眼睛站在桌旁一動不動,只從嘴邊發出一陣輕微的嗚咽聲。彎腰抱起阿明,Reus瞥了眼桌上涼了一半的義大利麵,腹部沉甸甸地完全沒有半點胃口,於是徑直走到窗邊,院子裡的樹正被夜風颳得沙沙作響。

      曬衣架上的襯衫翻飛著,那姿態彷彿一隻狂怒的猛獸。今晚的風相當猛烈,在這百花齊放的季節,明早地上想必會堆滿了落花。Reus想起在兩人都放假的日子裡,Herrmann一手抱著洗衣籃一手將洗好的衣服遞給他,然後他一件一件將衣服夾到架上,空氣裡洗衣精的香味和午後清澈的陽光令人感覺身體裡外都煥然一新。
      上一次兩人有這樣愜意的時光,是什麼時候了呢?
      甩了甩頭,Reus氣苦地發現自己居然想不起來。
      忙碌並不該是藉口,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開始將對方的存在和所做的一切當成理所當然才是大忌。
      有多久沒再將Herrmann摟進自己懷裡替他吹頭髮了?明明他是那麼喜歡剛洗好澡時,對方身上隨著熱氣蒸騰散發出的沐浴乳香。
      不自覺摟緊了懷裡的阿明,狗兒略高的體溫讓Reus想起每回完事後Herrmann微喘的表情和暈紅的雙頰,雖然大多時候除了一顆死活不肯離開抱枕的腦袋什麼都看不到。

      淅瀝瀝地,外頭忽然下起雨來,春天的天氣說變就變;Reus急忙將狗兒放到地上,衝進院子裡搶救曬衣架上的衣物。
      邊抱著衣服褲子狼狽地跑回屋內,Reus邊擔心著早些時候從家裡跑出去的Herrmann,千萬別給雨淋了。
      將被雨打濕的襯衫扔進洗衣籃,Reus拿不定主意是該給Jantschke發個短訊,還是想想該怎麼跟Herrmann解釋......

      隨便沖了個澡後用毛巾抹了抹頭髮,Reus將自己摔上床,渾沒注意即使Herrmann不在家,自己還是倒在習慣睡的那一側,直到伸長了手臂去撈卻搆不著任何東西時才感到一陣失落。
      總是要到失去了才懂得後悔跟珍惜......是吧。
      窗外響起了幾聲悶雷,雨下得更加大了。


◇◆◇


      Kruse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同居人有天竟變成他辦公桌上的一份檔案。
      ......如果是結婚證書就好了,他自嘲地想,管他整個紐約警局是否會嚇死。

      被害人:Oliver Sorg,地點:中央公園西側近72街。諷刺的是,披頭四團員之一的John Lennon幾乎就是在同一個地方遇害的。事發當天Sorg正開著警車進行例行巡視,巡邏車開到72街近公園入口時發現有輛計程車不太對勁,將同行的小夥伴留在車上,Sorg獨自一人走向那台可疑的計程車,根據當天第二次出任務的菜鳥員警描述,Sorg敲了敲車窗請對方出示身分證駕照等證件後,從車窗縫隙間伸出的竟是一支槍管,兩聲槍響後計程車揚長而去,只留Sorg倒在血泊之中。
      迅速撥了911叫救護車,雖然事發突然菜鳥員警連抓起無線電的手都在發抖,還是依照訓練所教的一一通報相關單位事發經過和犯案車牌號碼,並立刻封鎖現場進行蒐證;多虧這位小員警的迅速通報,犯人尚未逃離曼哈頓島就遭到逮捕,遺憾的是送到醫院前Sorg已沒有生命跡象。

      闔上檔案,Kruse回想數日前法庭上對兇手的審判。兇手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沒有固定職業,興趣是收藏和閱讀推理小說。該男子供稱實在是Jeffery Deaver在1997年出版的犯罪小說《人骨拼圖》(The Bone Collector)太經典,他翻了又翻忍不住躍躍欲試,才學書裡的兇手弄來一輛計程車打算隨機殺人。經過一連串的精神疾病測試,陪審團斷定此人精神不正常,法官判決交由州立精神病院強制治療和監護,此案隨告終結。兇手的意圖令人毛骨悚然,是幸也是不幸,Sorg是這件案子裡唯一的受害者;可以說,若不是Sorg當天走上前去,只怕還要有更多無辜的人們遇害。

      畫面來到警察墓園,無數閃著燈的警車緩緩駛入。Sorg的墓碑上刻著生卒年、因公殉職、感謝他的貢獻等詞句;裱了框的照片笑容是那樣好看,但Kruse明白他再也不可能看到Sorg這樣對自己笑了。明明已是初夏,颳過墓園的風卻是冷的,吹得眾人臂上的黑紗顫動不已。隨著局裡高層致上悼詞、牧師獻完禱詞後,對空鳴響的禮砲也像被吸進了泥水般陰沈的天空,逝者的家屬同仁無聲地將鮮花拋進墓穴,隨著最後一坏土覆上,一切靜得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Kruse不明白他為什麼不隨其他人一起低頭離去,但雙腿就像生了根似地緊緊揪住地面不放。

      「吶,Oli,你聽見了嗎?你最尊敬的Philipp Lahm局長,今天親自對你說話了。」
      當然,可以的話,我多不願是在這種場合。
      「說實在這黑紗醜死了......還記得之前在第五大道上看到的新娘禮服嗎?好啦我知道再講下去你要揍我......」

      有一回兩人執勤完畢趁著太陽尚未下山,一同換上了便服去逛街。第五大道是紐約最知名的高級購物區,路過的櫥窗一個比一個高檔,裡頭的擺飾一件比一件奢華;小小的公務員當然負擔不起這麼多個零,但只是隨意看看吐槽兩聲也不犯法。兩人佇足在一家知名婚紗店前,Kruse惡作劇地將Sorg推到一件做工精緻的禮服前方,玻璃上便映出了Sorg穿著婚紗的身影。Sorg沒好氣地扔給Kruse一個白眼,始作俑者卻煞有其事地環抱雙臂,開始喃喃起「啊這魚尾裙擺的設計真不錯......不過Oli你屁股有點大可能會穿不下」,閃過Sorg揮來的一拳後Kruse再接再厲將他推向下一件禮服繼續品頭論足:「這蓬蓬的蕾絲真極品!剛好把你粗粗的短腿遮了......還有深V,好評!」說完不等Sorg張牙舞爪撲向自己,Kruse拔腿就逃。
      驚起了在人行道上啄食的麻雀鴿子,穿過數個冒煙的人孔蓋,兩人一前一後奔進了中央公園,相繼閃躲過迎面而來慢跑騎車溜直排輪的民眾後,Kruse終於在草地上一滾邊笑邊喘著氣大聲討饒。

      風再度颳過墓園,想到此處的Kruse扯起嘴角笑了,眼淚卻不停地掉。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牽起Sorg的手時,那一天的陽光,空氣裡有淡淡的不知名花香。

      「......幹嘛?」Kruse相信對方是清楚他要做什麼的,卻還是用那招牌的白眼明知故問。
      「趁現在沒人,牽你啊。」Sorg總想,為什麼自己不但得在這樣一臉憨笑的傢伙底下做事,還得成天被他騷擾。
      「......隨便你。」於是獲得許可的那位,正執起自己的手開心地晃啊晃,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歌曲。
      雖然表面上裝作漫不經心,Kruse沒有忽略或許連Sorg本人都沒察覺到的,他嘴角悄悄勾起的那一點弧度。

      感覺一隻有力的手掌按上自己肩膀,Kruse胡亂抹了抹臉,看向站到自己身旁的高大傢伙,是和Sorg同名的Oliver Baumann。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Baumann開口,眼神卻沒有看著對方。
      「......回德國去吧,我想。」Kruse低下頭,突然發現腳邊的草地有些動靜,原來是雨滴打上了草葉。
      「想就這樣夾著尾巴逃跑嗎?」伴隨Baumann嚴厲的問句,天邊一道淒厲的閃電劃過。
      暴雨像鞭子般抽打著兩人,轟隆隆的雷聲在耳際咆哮。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呢?可以的話,我根本想衝進那該死的精神病院裡,一槍斃了那混蛋啊。」Kruse哭著大喊,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不怎麼樣,抬起頭,用力活著。」Baumann用力拍了下Kruse的背,後者踉蹌了兩步轉回頭,對方那高大的身影卻已在滂沱大雨中漸行漸遠。
      仰面癱倒在地,Kruse任憑砸上眼口鼻的雨水嗆得他猛咳,臂上的黑紗早已被泥水浸濕。回憶兇猛地竄過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他不知道是該緊抓著它們不放,還是任憑暴雨將他掏空。

      世界靜得只剩雨水砸在地面的聲音。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 may you find some comfort here."
      記得有一部電影主題曲是這樣唱的,很柔美的女聲,搭著鋼琴,無論旋律和歌詞都令人心碎。
      Kruse明白自己已經再也無法,再在那位屬於他的天使懷中尋求安慰了。


◇◆◇


      拉緊了大衣,Herrmann一個人在街上忿忿地走著。雖然撂下狠話說要去Jantschke家過夜,但從家中衝出來亂走一陣Herrmann陡然迷失了方向,現在正杵在十字路口邊等紅綠燈邊發呆。
      「唷Patri,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外頭閒晃?」轉身面向聲音來源,de Jong正抱著牛皮紙袋緩步走來。
      「嗯......」猶豫著要瞎掰一個理由還是實話實說,突然間綠燈亮了,兩人便並肩過了馬路。
      「看這天色似乎快要下雨......」話沒說完,豆大的雨點就從空中落下,de Jong邊大喊「我家就在附近,Patri你先進來躲一下吧」邊引著Herrmann往前跑,轉過兩個街區,掏出鑰匙開了門後兩人狼狽地衝進玄關。
      「快進來我拿毛巾給你擦......」隨意將東西扔在地板上,de Jong忙不迭地往浴室裡衝,隨即捧著一條大浴巾要Herrmann快點把身體擦乾,免得著涼了。
      「謝謝你Luuk......倒是你,自己不拿條毛巾擦擦嗎?」邊試圖擰乾滴著水的瀏海,Herrmann問道。
      低頭看了下自己身上滴下來的雨水早已把地板濕成一片小水窪,de Jong搔搔腦袋,這才走進浴室給自己拿了條毛巾披上。

      總算弄乾臉和頭髮,Herrmann暫且換上de Jong那對自己來說過於寬大的襯衫,任憑自己的大衣和睡衣褲吊在浴室裡晾著。
      端了兩杯帶有果肉的金桔綠茶,de Jong坐回桌前將其中一杯遞給Herrmann,邊囑咐對方小心點喝,別燙著了。
      端起茶杯啜了一口,Herrmann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de Jong則是疑惑地摸不著頭腦。
      「我們......好像總是在躲雨啊。」Herrmann回想起de Jong到店裡實習的那段日子,記得有天關上店門後也是滂沱大雨,那時是de Jong撐著傘送自己回家。
      「這麼一說......好像也是。」因為貪玩電動而錯過了末班車時間,只好在Herrmann家叨擾了一晚,當時的季節也跟現在相同,是善變的梅雨季。
      只是那時,Herrmann家尚未住進一位名叫Marco Reus的童年玩伴;而Herrmann也想起Reus當時質問自己為何和de Jong同撐一把傘的神情,共同想到同一個傢伙的兩人,突然間雙雙沈默下來。

      「嗯......Patri,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今晚累的話就先在我這歇一會吧,我把房間收拾下,等等去睡沙發。」正要推開餐桌起身,de Jong卻給Herrmann拉住衣角拎回桌旁。
      「如果你願意聽的話,我想說。」Herrmann低頭看向面前的茶杯,幾粒金桔果肉在液面漂浮旋轉著。
      「好。」重新在桌前坐下,de Jong撐起手肘,聚精會神。

      於是Herrmann開口,並且在意識到自己打算說些什麼前已從口中劈哩啪啦滾出一長串句子,而de Jong只是聽著,時不時替兩人的杯裡添上熱茶。
      不知不覺,指針已過凌晨三點,外頭的雨早停了,只剩偶爾從屋簷落下的滴答聲。
      看對方臉上已是掩不住的倦意,de Jong輕輕拿走Herrmann面前的茶杯,這個舉動令盯著桌面發愣的Herrmann稍稍清醒過來。
      「去睡吧,Patri,難不成你已經打算今早跟Roman請假?」邊在水槽洗著杯子,de Jong邊趕Herrmann進房休息。
      「啊......你也要上班吧,真是非常非常對不起......」用力拍了下自己額頭,回過神來注意到牆上時鐘的Herrmann顯得萬分懊惱。
      「不要緊,你又不是三天兩頭來我這泡茶,雖然我也很歡迎就是了。」將洗好的杯子晾到架上,de Jong眨了下眼想減輕Herrmann的內疚。
      「嗯......」
      看Herrmann欲言又止的模樣,de Jong忍不住彎腰俯向對方,想將他的話聽清楚一些。
      但Herrmann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抱住了他。

      努力不讓自己的震驚表現得太過明顯,de Jong清了下喉嚨,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Herrmann的後腦勺。
      「......謝謝你,Luuk。」
      「我明白自己對你做的一切很糟糕,擺明了就只是依賴......不,利用你而已,利用你對我的好。」聽Herrmann將頭埋在自己胸前口齒不清地說著,de Jong也只能機械式地繼續摸著Herrmann的頭髮。
      「還記得你當時說的話嗎......?你對他說:『如果你不能好好照顧他,換我來。』現在想想若是Marco有你一半用心......遇到問題不只是撒嬌開玩笑或打哈哈過去的話。」
      說到這,Herrmann抬起頭,雖然眼裡閃著淚光,嘴角卻在今晚第一次掛上笑容。
      「但我不能就這樣逃避。的確他有他不對的地方,但我並沒有主動試圖了解他心煩的原因,只一味地被動等待對方自己說清楚。」
      深吸了口氣,Herrmann放開de Jong,輕輕將自己推離了對方胸膛。
      「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說完之後,總算有了點頭緒。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但是是你,讓我找到前進的勇氣。」Herrmann的嘴角咧得更開,盯著對方這樣好看的笑容,de Jong感到胸口一陣溫暖,卻又隱隱作痛。
      「喏,晚安,Luuk。」踮起腳尖,Herrmann輕吻了下de Jong的臉頰,便轉身掩上房門。

      摸著臉頰上剛被Herrmann吻過的地方,de Jong緩慢艱難地走向沙發,在黑暗中摸索著坐下。
      知道自己的真心順利傳達到對方心裡,一方面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卻又被Herrmann的坦白深深刺痛著。
      「......吶,Patri,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de Jong並不覺得自己有像Herrmann所說的那麼偉大,畢竟他連向對方提出這樣的質問的勇氣都沒有。
      但他還能要求什麼呢?今晚的所有發展,早已超出了他所能想像的最大範圍。

      至少這是他在被派到英國前,他們之間所能擁有的,最親密的回憶。


◇◆◇


      「嗯......唔!」已經不知是第幾回,Kruse從惡夢中驚醒,一旁的Kramer擔憂地看著,抽過一張面紙替他擦去額頭邊流下的冷汗。
      一把扣住Kramer的手腕,Kruse作勢就要吻他。以往總是任憑對方予取予求的Kramer,今晚頗不尋常地別過頭去。
      「......Chris?」Kruse努力眨了眨眼,睡前灌下的三瓶威士忌後勁猶存,太陽穴旁的血管不停抽痛,無論如何甩頭也揮不去滿腦子昏沉的暈眩。
      「Max,你喝太多了。」Kramer奔去廚房倒了杯清水,扶起Kruse讓他靠著床頭板慢慢將水喝下。
      「......」將頭一撇,無力地靠在床頭喘息,Kruse腦中自動回播起方才的夢境。

      槍聲,血,尖叫,暴雨,穿著黑衣的人們無聲地走著,對空鳴響的禮砲變成一大群烏鴉,黑色的羽毛紛紛落下。閃電過後,突然是刺目的陽光,陽光灑在草地上,從樹葉的縫隙間落下,變成木製吧台上蒸騰著咖啡熱氣的馬克杯,畫面跳接臥房門口Sorg逆著光的背影......
      「不!」Kruse聽見自己在夢裡聲嘶力竭地喊著,然而對方卻好似完全沒注意到似的充耳不聞。所有的空氣跟聲音彷彿都卡在肺裡,用盡了全力外界仍然一片死寂,他只能看著心愛的Oli就這樣走遠、走遠、一步步地走遠......
      Kramer原本替Kruse擦著汗的紙巾,現在轉而替他擦著眼淚。
      「......Chris......我好想他......」傾身向前抱住Kramer,Kruse將頭埋在對方肩膀上嚎啕大哭。

      夢裡Sorg的臉孔越來越模糊,Kruse深怕自己會不會有天就忘了對方的模樣。為了避免傷心,他沒有留下任何一張Sorg的照片,他自信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忘了他的Oli,現在這份信心卻被日以繼夜的噩夢逐漸摧毀。
      第一次偷吻Sorg對方氣急敗壞拍打他背的觸感依稀還留在身上,Sorg那稍稍暈紅的雙頰是他看過最美的畫面;一起吸著柳橙汁PK電動的午後,兩人一輛腳踏車Sorg站在後座抓著他肩膀要他再騎快點......
      Kruse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回憶著兩人過往相處的點點滴滴。但每當他一個人走在街上,開著跑車,或沿著美茵河畔慢跑時,那一份再不快點抓住些什麼的心慌,卻不停啃噬著他的內心。
      明明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對Kruse來說,最要命的夢境不是尖叫、爆炸或鮮血,而是一片死寂的白,那一片白靜得令人心碎,靜得彷彿他們從來不曾愛過。
      輕拍著Kruse的背,Kramer任憑肩上又給對方的淚水浸濕一片,已經不知是第幾個夜晚,相同的情節仍反覆上演。


      Sorg的葬禮之後,Kruse很快收拾了兩人的東西,將公寓退還給房東,拎著所剩不多的行李返回德國。在紐約甘迺迪機場,除了Baumann,沒有人前來送行。明明已經發了短訊要大家不准來......,在人潮中看見Baumann的身影,Kruse忍不住嘖了一聲。
      「......Oli。」
      「?」
      「......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Baumann低頭瞥了Kruse一眼,後者疲憊蒼白的臉上掛著自嘲般的苦笑。
      「沒有的事。」
      Kruse抬起頭,表情有些詫異。
      「老實說,我不明白Oli是看上你哪點。你要自暴自棄也好,自我放逐也好,都不是我該干涉的範圍。但我印象中,Oli最好看的笑臉,是當有個臉皮厚到可以防彈的傢伙在他身邊不計形象搞笑的時候。」
      「怎麼做能逗他開心,我想你比我還清楚,儘管我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只有這點,我希望你能讓我一直嫉妒下去。」
      在Kruse肩上拍了最後一下,Baumann轉身離開,沒有道別。

      飛機降落法蘭克福機場後,Kruse沒有回到北方的家鄉,而是在當地租了間便宜的小公寓兼辦公室,開起私家偵探社來。當時他還不知道,會有位叫Christoph Kramer的年輕人不知哪根筋不對,受到偵探社寒酸的招牌吸引,衝進辦公室毛遂自薦硬要當他的助手;他也不知道命運即將引著他,結識一群幾乎把咖啡館當家的人,每天各種嬉笑怒罵古怪趣事不停在店裡上演。

      這家咖啡館的名字,叫Lemongrass。


◇◆◇


      睡醒了,Herrmann仍舊沒有回來。Reus揉了揉眼睛,拖著雙腿進浴室梳洗完畢便到廚房替自己弄早餐。拉開冰箱門,Reus先拿了鮮奶出來替自己斟上一杯,然後就盯著其餘的食材發愣。有蛋、火腿、起司、番茄跟一些生菜,不如就來弄個三明治?邊將等等會用到的食材放到流理臺上,看向在腳邊轉的阿明,Reus替狗兒在角落的碗盆裡添上了清水和飼料。轉開爐火,將平底鍋擱到爐子上,只是打個蛋到鍋上煎的步驟就折騰了他半天,最後勉強弄出兩個底部焦黑帶有蛋殼碎屑的荷包蛋。皺眉將蛋扔到吐司上,鋪上火腿跟起司後Reus繼續對著一整顆的沙拉菜發呆,怎樣都想不起來Herrmann平常是怎麼把它們變成生菜沙拉或三明治裡的樣子。
      ......反正剁碎了就好吧,Reus沒把握地想,隨意拔下幾片葉子用清水沖了沖放上砧板卻差點拿刀切到自己手指;切完生菜輪到大番茄,待Reus滿頭大汗地將番茄扔進三明治裡夾好後,四下噴濺的番茄汁讓廚房看起來簡直像命案現場。
      無奈看向早已吃完飼料在一旁搖尾巴的阿明,Reus窩囊地想要是自己也能直接吃飼料當早餐該有多好;瞥向一旁的咖啡壺,Reus心裡掙扎著是否煮杯咖啡來喝,思考三秒後決定放棄,還是啃完這見鬼的三明治直接到Roman店裡喝Tony泡的美式咖啡吧。

      配著鮮奶捏著鼻子努力將三明治吞下肚,Reus忍不住納悶為什麼Herrmann不過離開一晚,自己的生活就完全走了樣。明明在找回他最要好的童年玩伴前日子也是照常過的......Reus陡然驚覺那是因為自己老是叫客房服務的關係。愧疚地抿了抿唇,Herrmann實在把自己照顧得太好,一直以來總有點大男人地以為是自己在保護對方,渾然不覺逞強著不和對方分享自己的煩惱也是一種傲慢,並且不知不覺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今天是晚班的飛機,Reus打算把出發到機場前的時間通通消磨在Roman店裡,儘管不知道Herrmann是否氣消了;但相較起在對方工作場所碰面可能帶來的尷尬,Reus更想念冰櫃裡的檸檬蛋糕,或許再來份可頌麵包,啊還有一杯熱美式不加糖。

      院子裡,幾隻麻雀停在曬衣繩上啾啾叫著。昨晚的大雨在繩上結滿了晶瑩的水珠,隨著鳥兒們的跳動抖落,折射出七彩的虹。

   
      「歡迎光臨!」聽見Neustädter那充滿朝氣的招呼聲,Reus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唷Marco,好久不見啊自從你把我們家Flaco拐走之後,哼哼,就很少來店裡貢獻你的薪水了齁。」搓了搓手掌,Neustädter搭上Reus的肩,將他迎到角落那張坐習慣的扶手椅上。
      「還是老樣子?」
      「嗯......然後再一份牛肉可頌三明治。」
      「明白了,這才像話啊。」拍了下Reus胸口,Neustädter朝吧檯的Jantschke大喊:「檸檬派、牛肉可頌三明治、和一杯熱美式不加糖!」
      邊聽Jantschke應著「知道了」,Reus邊將自己陷進椅背裡,透過落地窗往外看的景色還是跟當初他愛上這家咖啡館時一樣怡人。空氣裡有小小的白色棉絮在飄,不知是楊樹還是蒲公英的種子。

      今天在店裡駐唱的是ter Stegen,不過今回他只是用琴聲詮釋著Webber著名音樂劇《日落大道》中最知名的主題曲〈As if we never said goodbye〉。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移動著,雖然沒有人聲唱和,但所有熟悉這首歌的人都自動在心裡替旋律配上了Barbra Streisand那悠揚的嗓音。Reus啜著咖啡,視線在店裡環顧一周後注意到坐在另一個角落的男人,其實對方的外貌並沒有什麼特別,短短的深色褐髮,有些長的下巴上頭鬍渣看似有三四天沒刮,大概是那份悲苦的神情吸引了Reus的目光。
      到底是有什麼大不了的事......Reus邊胡亂猜測著男人擺著一張屎臉坐在咖啡館裡的原因,邊將視線瞥向廚房,恰好對上廚房門邊將烤盤遞給Jantschke的Herrmann的眼睛。
      明明是對彼此再熟悉不過的兩人都震了一下,接過烤盤的Jantschke狐疑地瞥了Herrmann和Reus一眼,聳聳肩將泡芙端到冰櫃後上架。
      起身走到吧檯邊,Reus低頭看向慢慢蹭過來的Herrmann,後者顯得有些尷尬和不情不願。

      「......你來幹嘛?」Herrmann抬頭問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帶半分期待跟感情。
      「就......想趁上班前吃吃你做的檸檬甜點。」右手擱在吧檯上,Reus用手指敲著桌面,想掩飾自己內心的緊張。
      再度對看了一眼,兩人終於忍不住噗哧笑了。
      「今天是晚班的飛機,我保證,下一趟回來我馬上回家,不多做逗留。」隔著吧檯,Reus忽然有股跳進裡頭擁緊Herrmann的衝動,但要是這樣做了估計會被Jantschke拿著抹布一路追打到店外。
      「回來後我再好好跟你說公司最近發生了什麼......真是一團亂啊這。」聳了聳肩,Reus擠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但表情明白寫著要Herrmann別擔心。
      「嗯,等你回來。」Herrmann笑了笑,眼角跟嘴唇都是Reus熟悉的弧度;捏緊了拳頭,Reus才勉強忍住不在大庭廣眾下吻他的Patri。

      瞥了眼腕上的手錶,差不多是時候前往機場了。Reus依依不捨看了Herrmann最後一眼,即使對方進了廚房還是拼命盯著廚房門口瞧,結帳時也根本沒注意到Jantschke那翻白眼的神情。在店門口同Neustädter揮手道別,Reus忍不住又想起角落裡那名褐髮男子。
      無論對方有什麼苦衷,他想,在Neustädter的店裡,有Herrmann的甜點和Jantschke的咖啡相伴,沒有人應該感到憂傷。


◇◆◇


      今天偵探社因為某個特別的原因放假(說到底反正老闆是他自己),Kruse在法蘭克福市中心漫無目的地晃著,不知不覺又來到同一家咖啡館。
      之前同Kramer來過一次,當時雖不覺得這家店有什麼特別,數天後卻忍不住懷念起店裡的咖啡跟甜點香氣。從店名可以看出檸檬甜點是這家店的招牌,但偏愛巧克力的Kruse在嚐了一口熔岩巧克力蛋糕後也被收服得服服貼貼,還忍不住外帶了一整包巧克力杏仁脆餅和閃電泡芙回家,完全不管Kramer在耳邊叨念吃這麼多巧克力對身體不好會發胖等等。而當時跨進店裡那位小哥彈唱的歌曲好死不死戳到他的點,"Taking autumn walks in Central Park"這句讓他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將Sorg和自己在中央公園散步的畫面從腦海裡驅逐,卻還是忍不住回想起某些清晨Sorg連頭髮都來不及抓,就被自己從床上挖起來推進公園裡邊慢跑邊打呵欠的模樣。
      這次來店裡,沒看見上回那一個吉他手,但這個彈琴的男孩也相當令人驚豔。樂曲在他手指底下彷彿有了自己的個性和生命,旋律從琴鍵下鑽出來,在每位客人耳邊絮絮叨叨著自己的故事;有趣的是,每個人聽到的版本應該不盡相同。

      不知不覺,Kruse在咖啡館裡頭待到即將打烊的時刻;伸了伸懶腰,到櫃檯結帳時瞥見在店外撐傘等他的Kramer,看來是花了一番心力在找尋自己。偕同Kramer正要從店門口離開,Kruse心中突然有種預感,轉身朝向Lemongrass Café再看一眼時,正好目擊了這關鍵性的一刻。
      當時Herrmann正小跑步出店外,打算將門口寫有Menu和Today's special的直立式小黑板收進來,傾盆大雨中冷不防被一個男人挾持,男人手裡的蝴蝶刀刀尖不偏不倚抵在Herrmann脖子上。
      吧檯裡的Jantschke驚叫了一聲,和Neustädter交換了一個眼神就打算拿起話筒報警,男人咆哮著將話筒放下不准叫警察、否則人質小命不保之類的話,但看他瘋狂的眼神和嘴角噴濺的唾沫實在很難相信這傢伙究竟還有幾分理智,抵在Herrmann脖頸的利刃此時已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劃出一道血痕。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雨水連同鮮血,染紅了Herrmann的襯衫領口。
      說時遲那時快,「砰」地一聲,男人手裡的刀子跌落在石板地上,捂住自己噴濺出大量鮮血的右側肩膀,後退兩步撞上了咖啡館的玻璃門。
      海豚風鈴砸在地面,雨水穿過破裂的門窗打濕了地板,一個被子彈擊中的馬克杯跌落在地。
      Kramer抓緊時機衝上前按住不停掙扎的男子,順道將刀子踢到一旁;Neustädter則是趕忙將Herrmann扶進室內,Jantschke早就按下了報警的通話鍵。

      店門外,Kruse獨自一人站在滂沱大雨中,舉著槍的雙手,沒有半點猶豫或顫抖。
      如果當時我任性一點,直接幫你請了病假呢~?那我現在是否還能擁著你在懷裡,儘管如此自私,儘管所有的前提都是如果。
      暴雨打在身上的溫度,跟那被Sorg永遠留在吧台上的馬克杯一樣冰冷。
      而在Kruse眼裡,咖啡館已不復存在。眼前是紐約中央公園近西72街街口,達科塔大廈,John Lennon遇害的街角......

      今天,是Sorg的生日。
      雨不停地下。


◇◆◇


      結束了一整天的飛行返回法蘭克福機場,Reus難得在禮品部前佇足。一旁的孩子拿起一個玻璃小人沙漏,倒啊倒地,孩子的表情和玻璃上的笑臉一樣開懷。但一個不小心,孩子的小手沒將沙漏掌握好,玻璃製的人偶就這樣砸在地面碎了,裡頭的細沙瀉了一地。孩子的母親和工作人員連忙衝過來,做媽的邊檢查著孩子雙手是否有割傷,邊向工作人員頻頻道歉。將手插在口袋裡緩步離開現場,Reus心裡不知為何沉甸甸的,下一秒,口袋裡的手機就突然響起。
      掛上電話,Reus捏緊手機就在機場大廳狂奔起來,引得認識他的員工都忍不住轉頭目送他跑走的方向,邊納悶著什麼事情能讓一向冷靜自持的Marco Reus機長著急得這樣不顧形象。

      將鑰匙摔上鞋櫃,Reus胡亂將皮鞋蹭掉後三步併作兩步衝進臥房,奔到門邊才發現房裡黑壓壓擠滿了人。
      「Marco,你回來啦。」被眾人圍繞著的Herrmann輕聲開口,室內一瞬間靜了下來。
      看見Herrmann脖子上纏繞的白色紗布,Reus心裡突然一陣恐懼,要是那把刀劃得再深一點,他現在早已沒法聽他親愛的Patri喊著他的名字。
      「給你介紹一下,我還能站在這裡,多虧了這位槍法神準的Max Kruse先生。」Herrmann抿嘴笑笑,將Kruse從人群中推了出來。Reus定睛細看,認出對方是那個坐在咖啡館角落一臉愁苦的男子。
      低頭向Kruse道了聲謝,Reus管不了眾人的目光,一個箭步上前就將Herrmann用力摟進懷裡。
      「欸......大家都在啊,Marco。」在Reus的雙臂裡掙扎著,Herrmann眼角瞥見Jantschke揶揄的目光簡直羞得半死。
      「這個嘛,Marco,我敢保證要是我在現場的話那混蛋絕對不是只有肩膀中槍就了事了。」Hanke大跨步從人群中走出來,不知為何嘴角有巧克力Pocky的碎屑。
      「那傢伙要是再給我遇見的話,就這樣、這樣、再那樣......」做出架住對方脖子拼命往後拗的動作,Hanke表演起不知是從摔角節目還是哪裡看來的擒拿式,最後以李小龍招牌的「啊噠!」作結。
      「唷,這麼厲害,那以後Mike你就來我們店裡當保鏢吧,可以預防老人癡呆。當然,我不會付你薪水。」從Marx手裡的包裝袋抽出兩根Pocky,Neustädter比劃著,一瞬間就跟Hanke吵得不可開交。
      「總之,沒事真是太好了。」Nordtveit環抱雙臂看著兩人在狹小的房裡你追我跑,嘴角的笑和眼神都很溫柔。
      「也要謝謝這位小哥,Kruse先生射中犯人後,是Chris將對方好好壓制在地上的。」先離開了Reus的懷抱,Herrmann隨後拉著Kramer過來,Reus簡單和對方握了下手,順道問起後續發展。

      Jantschke報警後,警車很快來到現場帶走了那名男子。好像是跟老婆吵架工作又被炒魷魚什麼的......,總之一整個情緒失控,也不知從哪弄來了把刀就想幹傻事。警方也就Kruse的槍盤問了他好一陣子,但看在他曾擔任警察、又是自衛出手的份上沒有多加刁難。
      談論間眾人回頭看向Kruse,發現他正就撞球還是乒乓球的話題跟Jantschke聊得不亦樂乎,而Kramer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驚訝。隨後Kramer發現了Leno,認出他是店裡的吉他手便訥訥地走過去想就彈吉他一事請教對方,沒想到一旁的ter Stegen聽了之後不屑地說玩團的懂什麼樂理,瞬間兩人又劍拔弩張地要打起來。
      de Jong不知何時也來到房間裡頭,向Herrmann低低說了聲「之前的衣服洗好了,我帶來放在外頭的沙發上」,Reus還來不及問是什麼衣服,就看見Herrmann追著疾步走出門外的de Jong出了房門;正想跟出去時Reus卻被Hanke一把拉住,後者大聲嚷嚷「Marco明天不是你生日嗎,剛大家講好了明晚在院子裡給你烤肉慶生,順便慶祝Patri平安無事!」話一說完後頭就傳來Neustädter起鬨「請客!請客!」的聲音,Reus好笑地回嘴怎麼我是壽星還叫我請客,Neustädter便回嗆誰叫你沒保護好我們家Flaco要收驚啦等不知所云的胡話,笑罵聲此起彼落,Hanke更是拉上Kruse和Kramer要他們倆明晚一定要來Herrmann家報到。

      在門口聽de Jong匆匆說了公司要派他去英國開分店的消息,Herrmann仍是懇切地邀請de Jong明晚千萬一定要來參加Reus的生日宴會,大家把握時間聚聚;咬了咬下唇,de Jong還在掙扎是否吐露那已在心底埋藏了好一段時間的疑問,盯著Herrmann焦急的表情三秒後還是決定放棄,並承諾明晚他會出席。站在門邊看著de Jong逐漸遠去的背影,Herrmann感到身後有些動靜,原來是Reus終於擺脫Hanke的糾纏,雙手從後頭輕輕環上了自己的腰。

      「吶,Patri。」
      「?」
      「我要是失業的話,你會養我嗎?」
      不明白對方沒頭沒腦地說這什麼話,Herrmann轉過頭疑惑地看了Reus一眼。
      「開玩笑啦,我會努力工作的。」輕啄了下Herrmann的嘴唇,Reus將下巴擱在對方肩上簡單說起公司最近的人事變動。
      「......我明白了,Marco。」聽完對方的說明,Herrmann抬起頭,灰藍色眼珠清澈得比雨後的天空還要好看。
      「我們可以省一點......比如說你也要學著做菜啊,別老是買外食,然後一個星期只能吃兩次檸檬甜點......」聽見Reus的哀嚎,Herrmann好笑地捶了他一拳:「就算要你去路邊當乞丐,也不准你抱怨或離開我身邊!」
      「是~」摟緊了Herrmann的腰,Reus恣意蹭著對方臉頰,隱約從紗布裡透出的藥膏味道也掩蓋不了Herrmann身上那一抹淡淡的檸檬清香。

      看是這樣的好天氣,眾人早已不願待在室內,拉開了通往院子的落地窗就紛紛站到外頭曬起日光浴來。阿明竄來竄去就是不給Hanke抓個正著,Marx自然是跟在後頭收拾殘局希望等等Herrmann進屋不會看了昏倒。
      Kruse跟Kramer對看一眼,聳聳肩後便都笑了;雖然不知道這群人怎麼搞的,但待在他們之中就能感到一股舒適自在的氛圍。
      抬頭望向藍天,Kruse腦海裡突然響起〈In your hands〉那首歌的結尾。

      "I'll leave it in your hands now, to come through......"
      偷偷抹去眼角的一點淚光,Kruse用力抬起頭,咧開嘴朝空中傻笑著。
      「喏,Oli,雖然晚了一天,還是跟你說聲生日快樂。」
      「謝謝你給了我這麼一群好朋友!」

      風輕輕地掠過樹梢,空氣裡,又滿溢了不知名的花香。
      ......雨過,終會天晴。

      Fin.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重新潤稿之後都忍不住詫異自己在第五篇跟第六篇中間發生什麼事,與其說文筆有進步,不如說當初花在所謂想「轉型」的這篇的力氣實在是太多了XDD(意思是斧鑿痕跡還是有點重哪XD
      不過偵探小說畢竟是我最喜歡的小說文類,紐約也是自己踏足過兩次的城市,更別提從小到大看過無數以NYPD為主角大蘋果為犯罪溫床的影集跟電影......,Max Kruse更是我在門興最喜歡的球員,私心就讓他擔任偵探一角吧XD(雖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對岸蟹姊姊寫的足球武俠同人,身為大理寺少卿的克魯澤先生英明神勇斷案無數(又嘴賤),根本令我愛他愛到死心塌地XDDD

      而Kruse、Oliver Sorg跟Oliver Baumann三人曾是在FC Freiburg踢球的隊友(雖然三人如今都已離開弗堡......),在2014世界盃一暈成名的迷濛小哥Christoph Kramer是跟Kruse同年來到門興的球員(而後兩人成了好基友),這幾人的詳細介紹都請容我稍後再秉XD

      老樣子吐槽一下德容(已經變成慣例了是否)根本閨蜜,看起來曼姐居然開發了腹黑屬性有玩弄他人感情不為人知的一面(雖然事實上根本只是隻走失小貓);很湊巧地Sorg的生日在5/29、機長的生日在5/31,剛好符合我想用這篇呼應第一篇季節的安排:P
      這篇的關鍵字是「沙漏、蕾絲緞帶、羽毛」,蕾絲緞帶的部分改以黑紗跟新娘禮服取代,抱歉被我寫成了挺傷心的東西U_U

      最後提一下文中的其中一首歌,<As if we never said goodbye>想送給從門興轉會到巴薩的小獅子,除了想表達他一直一直都是我們的小獅子(儘管有時是奶油獅)以外,音樂劇版本最後一句「We taught the world new ways to dream」(我們教會了這個世界怎麼做夢)也讓我覺得霸氣得很適合他。加油,離開待了18年的馬駒,希望你成為第一個在巴薩站穩腳跟的德國門將!



      
      萬分感謝大家看到這裡,我們下一篇再見了XD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